夜幕降临,一栋栋如同棺材板一般的邨屋打开了方窗,释放出些许的光亮,以微弱的光芒试图对抗无尽的黑暗。
陈浩南坐在楼下空地中的长椅之上,任由着月光轻抚着他的发梢,眼睛死死的盯着飘落在地上的通知单。
“你以为你是谁?过钟了!要报道,明年再来!”
陈浩南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这一句干巴巴几乎不通人的话。
在解决完秀茂坪双痣的麻烦以后,陈浩南就算是打了的士,当车赶到黄竹岗警察训练学校时都已经晚了,任凭陈浩南怎么低三下气的哀求,回答他的就是四个字:“明年再来!”
遗憾吗?陈浩南肯定遗憾。
为了当差,他足足准备了小半年,因为迟到而错过,说不遗憾肯定是假的。
后悔吗?为了兄弟,他绝不后悔。
陈浩南的左手从口袋里掏出红色万宝路,右手则是从兜里掏出火机,右手拇指轻轻地滑动火石,火机之上现出一道明亮的火苗。
深吸一口,将烟雾狠狠喷出,满腔的愤懑与不甘,试图随着烟雾一同逃离躯壳,但还是徒劳无功。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南!”
听到这个声音,陈浩南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咪,整个人瞬间绷紧起来,眼框瞬间被鲜血染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双脚膝盖微微弯曲随时做好了发力准备。
亦如同在月夜之下等待觅食的狼王,那犀利凶狠的眼神仿佛要将面前的来人撕咬的一干二净。
来人正是陈浩南从小一起长到大,现在的“好兄弟”,“山鸡”赵山河。
同样,在梦中,也是这个“好兄弟”,逼死了陈浩南的红颜知己阿叶,干掉了陈浩南的门生弟子伊健....靓仔南变成道友南,大佬南变成妥妥南,又何曾不是他这个好兄弟,苦苦相逼?如果说骆驼丙是害的陈浩南最大黑手,那么他山鸡,就是这把黑手手中最利的那一把刀,刀刀入骨。
“阿南,我刚才遇到了痣毛了,他说你变了!几天时间不见,你变化确实有点大,我差点都认不出你来!”
被陈浩南如同看待猎物的眼神盯着,一开始山鸡也是浑身冰冷,不自在,但打心里相信陈浩南不会害他的山鸡,在下一秒就放弃了抵抗,神色担忧的想着陈浩南小步挪动。
变了!短短二字宛若一声惊雷,让差点陷入癫狂嗜血的陈浩南瞬间清醒。
现在的山鸡还不是梦中叱咤风云的大佬,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矮骡子。
少年黄粱,现在的陈浩南也变了,不再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不分利弊,只挑好坏的毛头小子。
是仁义智勇中的智者,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哥南,南哥、南先生。
“不过看你现在样子!”山鸡将叼着的双喜吐在地上,“我倒是放心多了!哪怕是去当差佬,应该没有人敢欺负你了!”说完抬脚将地上的火星狠狠的碾灭。
“山鸡我....”
经历了上一世那么多的事情,这一世,关于上一世的那些故人,那些情,陈浩南可以拿血去偿,那些义,他可以拿肉来还,那些仇敌他可以一个一个手刃干掉。
唯独面对山鸡,陈浩南的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
甚至此时的山鸡就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竟有一些不知所措。
“听说你今天把花fit狠狠的揍了一顿!真是迪奥爆了!当初在玛丽诺读书的时候这扑街带着几个小弟就开始人五人六,我早就看他不爽了,本来还想在毕业典礼的时候揍这个扑街一顿,没想到我竟然被老师提前放了长假!”
山鸡又从怀里掏出一包双喜烟,接着续上一根,心满意足的继续说道:“阿南,今天干得漂亮!算是帮我完成了一桩心愿!下一次见面就要叫你盛sir了!”
呼出一口烟,陈浩南调整着情绪,让自己尽可能的显得平静说道“山鸡,我当不了差了!”
“浩南你……”山鸡瞪大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陈浩南,同样也看到了地上那一张通知单,加上白天发生的一切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咧起,露出一缕苦笑,那下垂的眼角,甚至有种让人心痛的自责。
银色的月光倾撒而下,将两个少年的背影拉的老长,老长!
山鸡拖着泥泞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向陈浩南靠近,慢慢的弯下腰将通知单捡起,随后放在长椅上摊平,最后再小心翼翼的折好收入口袋,像是在收藏什么稀世珍宝。
“阿南,天生我才必有用!不就是不做差佬!靠别的事揾食,以你的才智也是随随便便大晒的!更何况你还有我!有大痣,有痣毛!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看着山鸡真挚的目光,陈浩南下意识点点头,将自己的左手伸出,与山鸡在空中的右手用力的扣在了一起。
“阿南!说真的,你后悔吗?”
“哈哈哈哈!”陈浩南笑了,从黄竹岗回来以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眼神也回复了澄澈反问道“我们都是兄弟不是吗?”
“咕噜!”就在温情的时刻,陈浩南的肚子不争气的响起。
“嘿嘿,阿南你现在还没有食饭吧!我最近赚了点钱,走我带你去茶餐厅食大餐!”说完山鸡右手用力一拉将陈浩南搂了过来,左手搭在了陈浩南的肩上。
.......
夜已深了,早就过了饭点的钟,可清珍茶餐厅却是异常的火爆。
倒不是说这里的老板娘风韵犹存那开叉的旗袍能勾人心魄。
而是这里主打的就是一个物美价廉,以至于很多不想做做饭工薪阶层还有在外面游荡的古惑仔,把这里当做一个根据地,在这里解决食饭、交友应酬等任务。
“鸡哥!”
陈浩南与山鸡并肩走进茶餐厅,三个坐在卡座里喝着双皮奶的古惑仔便站起了身与山鸡打招呼,这些都是跟山鸡陈浩南在秀茂平长大的孩子,他们或跟山鸡一样中途辍学,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去读书一直在外面闲逛游荡。
“叫南哥啊!”山鸡冲着三人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悦,但眉宇之间的那种得意自豪根本就逃不过陈浩南的眼睛。
“南哥!”
陈浩南努力回想三人的名字,但早就已经记不清楚了,冲着三人微微点点头,来了一个最为简单的回礼。
“这几个小鬼,跟我没几天,不懂事,我以后会好好管教!”说着山鸡对着其中一位带着棒球帽的细佬使了使眼色对方立马走到前台端出一杯柳橙汁。
“阿南,你不要介意!”山鸡将端来的柳橙汁递给陈浩南。
“没事!”
看着如此平淡的陈浩南,山鸡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此时此刻的他如同考了全A的孩子拿着去找家长签字,而家长看都没看一眼就刷刷的写上自己的大名,没有夸奖,也没有批评,就好像完全不在意般的平淡。
这样的情绪在山鸡的眸底一闪而过,为了掩饰这一份失落山鸡赶忙的转移话题:“按我们的南哥的老三样上,这个账挂我名字下面!”说完便坐在了陈浩南的对桌。
陈浩南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心事重重。
山鸡看着面前的陈浩南同样也是心事重重。
他感觉面前的阿南很陌生,根本就不是之前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性格开朗的陈浩南,他的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势。
这样的一种气势,让山鸡不经联想起一个背影,那是他们洪兴的龙头,蒋先生。
夏夜的港岛本身就有一些沉闷燥热,老旧的挂扇有气无力的打着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始罢工。
陈浩南山鸡两个人一言不发,朋友之间的欢愉热闹是一点没有,反倒是有些尴尬与微妙。
终于还是山鸡率先开了口他努力的找着话题:“阿南!你今天大的那个花Fit跟我其实是一个字头的,他大哥李乾坤我也知道跟我一样都是在大B手下混的!”
“李乾坤花名靓坤!我虽然跟他不熟,但听其他兄弟说,这个人,为人狡诈,睚眦必报!你打了他收的细佬,他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提到洪兴,提到大B,提到靓坤,陈浩南的眉头开始微挑,与开始的云淡风轻不同,陈浩南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洪兴这一个陈浩南在大梦之中奋斗了一辈子的地方,大B,自盛豹走后,他陈浩南差点当契爹的人,以及靓坤,全家旵的家伙!
山鸡还以为陈浩南是听过洪兴在江湖之中的威名,知道自己是洪兴中人所产生羡慕,知道他是惹了洪兴的大底靓坤而感到惧怕,所以才产生出这样的一种表情,叼起一根烟,吐出一个烟圈笑着说道:
“你放心!靓坤怎么说跟我也是一个大哥,虽然他比我资历老一点点但多少也会给我一点面子,总之靓坤这扑街要是找你麻烦,我来帮你搞定他!”
“不用!我就一个刚出学校的学生仔,靓坤也是扎职做大哥做带小弟的人,跟我计较,掉的是他的价!”
也不知道是想手刃靓坤,还是不想领山鸡的情,又或者是怕以山鸡的性子会把事情越闹越糟越闹越大,亦或者这三种都有,陈浩南摆了摆手笑着拒绝了山鸡。
山鸡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陈浩南的眼神打断,因为此时的陈浩南正死死的盯着他。
陈浩南点起根烟,接连猛抽四五口,等烟燃烧大半,他才肺里的烟一口全部吐出,长叹了一口气:
“山鸡,除了当矮骡子,还有没有别的打算!叫你读书你肯定是读不进去了,要不你去当差佬?又或者说你这么喜欢泡妞,要不以后拍电影当明星吧?”
“这段时间不是有个什么歌唱大赛吗?我看你就可以去报名!以你的能力绝对能拿个第一名!”
陈浩南把他能想到,以及结合后世会有发展的路一一列举出来。
“要是实在不行!你干脆去做生意吧!我去凑点钱给你弄个鱼丸车!就在玛丽诺门口卖鱼丸,保证你生意好到爆!”
大梦一场,他陈浩南想带着兄弟们一同做好人!
“好你个阿南,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以后找我食白食,在学校门口摆个鱼丸车,就痣毛明那胃口一餐能够吃半车!还赚个屁钱啊!”
“你放心,痣毛那小子要是敢吃白食,我把他皮给扒了!”
“那倒是不用!”山鸡话锋一转,同样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眼前的陈浩南:“阿南你说实话,你觉得你帅还是我帅!”
“嗯,之前在学校,别人叫我陈浩南什么?”陈浩南迟疑了一会儿,面色变得轻松起来。
“靓仔南!”
“那别人叫你赵山河什么?”陈浩南紧接着问道。
“山鸡,大山的山,鸡X的鸡!”
“那你懂了?”陈浩南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反问道。
“懂了!”山鸡回怼了陈浩南一个白眼,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好你个阿南拿我打趣!我还以为在你的心里我比郑少官还靓呢!”
“郑少官没有我靓!!”陈浩南两手一摊,论靓这东西,除了现在还在无线培训班学习的家伙,整个港岛他还真就不虚哪个。
“说真的,山鸡我觉得你把头发剪掉,虽然比不上我但还是会更加靓一点!”陈浩南认认真真的说道。
“真的吗?”
陈浩南的老三样就是猪油拌饭、蛋挞、还有柳橙汁。
除了早就端上来的柳橙汁,剩下的两样也在陈浩南与山鸡半认真半打闹的对话中送了上来。
聊嗨了的山鸡看着拿勺准备扒饭的陈浩南还有一些意犹未尽,说什么还要在陈浩南面前一展歌喉。
就这样陈浩南一边扒着猪扒饭,一边欣赏着山鸡“动人”的歌喉。
“消失的光阴散在风里,仿佛想不起再面对,流浪日子你在伴随,有缘再聚!”
“天真的声音已在减退,彼此为着目标相距,凝望夜空往日是谁,领会心中疲累!”
这个时候的山鸡加入社团才短短的几个月,是劝说他离开社团的最好时机。
山鸡现在可以说还没有真正的踏足江湖,他对于洪兴,对于江湖还没有过多的羁绊。
但这个时候也是劝说山鸡最难的时候。
因为山鸡对于江湖还充满着幻想,认为江湖就是一个肆意喝酒肆意把妹肆意纵横的地方,只要有胆,够拼,讲义气就一定能扎职上位成为人上人,出人头地。
山鸡那没有直接同意,而是以不着调方式有一出没一出的回答,其实就已经给了陈浩南答案。
一起从小到大,大梦之中又斗争了几十年,山鸡心里想什么他陈浩南一清二楚,但陈浩南没有逼他,他还有时间,大梦一场,他有信心改变自己的未来同样改变山鸡的未来。
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渡患难日子总有乐趣,不相信会绝望,不感觉到踌躇,在美梦里竞争,每日拼命进取!”
不知不觉,山鸡已经唱到了歌曲的高潮,陈浩南也干脆放下勺子,跟山鸡一起唱了起来:
“奔波的风雨里,不羁的醒与醉,所有故事像已发生,飘泊岁月里,风吹过已静下,将心意再还谁枯橡,让眼泪已带走夜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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