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年
癸丑月
庚辰日,大年初一
漫山都是腾起的雨雾,缭绕围绕着山体,像裹着一层薄薄的丝绸。
雨雾掩映下,似湖光山色,远远近近,似有似无。
老一辈的说过,初一下雨,预示着来年风调雨顺,收获丰非。
雨水能冲刷去年的一切不顺。
且不论是否真的会洗刷不顺,但就这寓意,众人也会宁可信其有。
所以初一下雨,整个朝廷百姓都会很开心。
大年初一,大家一般都会在家闲着,拜年的也有,仅限距离近的且婆家体贴的。
比如说,大榕树村的姑娘嫁给了大榕树村另一户人家,就像上次泪包少年的大哥大嫂一般。
宋欢却带着傅渊之和阿弟去院子附近捡柴,那些一两根回家就行了。
“进柴”谐音“进财”。
回来后,大家这才慢悠悠的吃剩菜。
为啥是剩菜?
因为,年年有余啊。
宋欢还是吃糍粑包酸菜,今天不活动,不用吃多少,还有零嘴,再加上昨晚熬夜,吃的也没少,竟然也没饿。
院子里有雨雾,宋欢直接把堂屋的窗子打开,外面是“湖”光山色,雨雾缭绕,屋内躺着躺椅,旁边放着火盆茶壶。
那种坐看云起云舒的闲适惬意感。
阿弟则相反,忙的是不亦乐乎。
不是给阿姐剥花生南瓜子,就是倒茶烤糍粑,然后又是按摩肩膀腿脚。
偶尔自己也会截胡吃上一二,像是给阿姐剥了三颗花生后就会给自己剥一颗。
给阿姐喝两杯茶,他也会喝两杯茶。
给阿姐剥南瓜子,自己也吃南瓜子。
这种火烤的东西最易上火,所以阿弟停不住,正是贪吃的年纪,宋欢只能用这种方式减少他的吃货欲。
当然了,她也毫不掩饰自己享受阿弟的伺候。
过来这么久,又当爹娘又当姐的,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傅渊之坐在另一侧,借着天光翻看那些陈旧的书籍,偶尔翻页的时候就喝杯茶。
屋檐下,火盆旁,氤氲雨雾。
宁静的人,闲暇的时光。
偶有翻动书页的声音,空气中浮动着茶的清香。
当然,这美好的一幕得排除一个忙碌的小身影。
初二,阿弟恢复了读书习字,宋欢则又进山捕猎物去了。
她还没忘记自己的目标,今年年收入十两!
只是靠打猎来供阿弟读书习字怕是有些困难。
于是,她想来想去,觉得她可以有另一条路走。
就像之前跟徐叔一起去县里一样,只要镇上有需要,她可以加入押送队伍,她觉得自己可以试着争取。
新年的氛围并没有持续超过初五,初五之后,大家又开始陆陆续续的忙碌起来。
初十这日,大榕树村来了一大伙人,男女老少一大堆。
这浩浩荡荡的架势让那些地里刨土的人,都纷纷丢下锄头着急忙慌地回了村里。
大榕树村里正被唤了出来。
大家伙靠近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对方是洞溪村的人,其中还有上次过来调解的里正。
既然不是陌生人,大榕树村严正以待的架势也和缓了许多。
两方里正进行官方寒暄后,洞溪村里正这才把正题托出,“今日我们村的小伙子去河边,发现了一具女尸,问遍全村人,都不认识此女,怀疑是从上游飘来的,所以我就来问问。”
这么一说,在场的大榕树村村民们都怔愣了。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大过年的,发生这种事岂不是自找晦气?
大榕树村里正也不知具体情况,这几日拜年,来来往往的,是不是大榕树村的也不清楚。
大榕树村里正问了一下在场的本村人,都没有任何异常反馈。
“这样,让我们村的人也去看看?”
随即原本就庞大的队伍又增大一倍,浩浩荡荡又离开。
蜿蜒的水流淙淙而下,河边的水也降下了大致三至四尺的深度,属于退潮时期。
岸边一具女尸已经被好心的村民捞了上来。
身体已经有些浮肿,但是面部容貌还是能辨别出来。
一行人中,一个颧骨高而无肉的妇人惊讶呼出,“这不是杨家的二丫头?”
一句话犹如一滴水滴进热油锅里,人群立刻如炸锅,惊叹疑惑八卦的声音逐渐由小及大。
最后,是由两村里正将那些不好的言论都压下,这才两人抬到了大榕树村,杨家的院子前。
杨家人得知自家女儿已死,涕泪横流。
杨氏嘴里嘀咕着,“孩子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你不是说了要去小姑家拜年的吗?”
“怎么一夜间就如此了呢?”
“我的孩啊……老天爷,你睁开眼瞧瞧吧,我家二丫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会如此了啊……”
“就是你!”杨氏陡然变脸,指着一个妇人说道。
妇人脸色骤然黑下,“杨氏!你是疯了吧?死了女儿,你冤枉我干什么?有毛病吧?”
杨氏眼泪不住的流出来,“不是你们那几个死八婆,嘴里说着那些难听话,我闺女会这么死掉?!”
妇人脸色一变,心底有些虚,嗓门却越加响亮,“放你的狗屁!我们说了什么?你可别冤枉了好人!”
杨氏冷笑,“好人?你们算好人?”
“平日里好吃懒做,也不看看你家老头子瘦成什么模样,自己吃的和个肥猪一样,过年杀的猪都比你轻!”
妇人瞪着不大的眼睛,脸上青红交加,嗓门更上一层,只差一点点就破音,“你说什么呢!谁是肥猪!我们好心帮你把女儿带过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杨氏也不在乎脸面了,一把抹掉眼泪,眼睛血丝布满眼熟,“呵呵,就你!抬过来的是你?是你?还是你们?”
杨氏一连指出了好几个来看热闹的妇人。
被无辜躺枪的妇人们也是脸红脖粗,却也只敢干瞪眼。
“什么好事就往你们自己的身上揽,坏事就别人担着,你们怎么就算的这么精?”
“家里比不上你们的,你们说人家没能力。比你们厉害的,又嫉妒,恨不得人家第二天就倾家荡产,见不得人好的坏东西!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一个个的没有妖精的美貌,却又要学妖精吸男人的精气!”
“霍霍自家人也就罢了,还跑出来祸害别人!”
“闺女是我的,吃你家大米了?是你养育成人的?!满嘴胡沁,害人性命!”
“自家一亩三分地还管不好,还管人家!”
杨氏嘴巴不停的把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全倒出来。
被骂的妇人面上泛着五彩斑斓的颜色,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手指颤颤抖抖,却一个字也蹦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