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

轰轰烈烈的弱商行动开始。

姬周的街头巷尾，都在传唱商王帝辛的暴行。

“你们听说了吗？商王帝辛懈怠祭祀，不敬天神，射天诛神，自比天帝！这是多么狂妄无知。”

“还是我们姬周好，西伯侯贤明，遵从祖宗礼法，绝对不会做出，不允许百姓祭祀祖先神明的暴行来。”

“历代商王以前就知道打仗，现在不懂民间疾苦，我们很庆幸自己生在姬周，不知道殷商之民怎么活的下去！”

无论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亦或者奴隶小人，都是这种议论。

而且，姬武为了增加舆论传播速度和力度，还特意设置了奖励。

只要是百姓传播一天，可以领米一升。

奴隶传播一天，领米一把。

商队传播一天，免除在姬周经商的商税。

如此优厚的待遇，让姬周的百姓恨不得一天到晚的骂商王帝辛。

黑驴就是奴隶中的一员，他带领着二十多个刚刚干完活的奴隶，来到了领米的地方。

“大人，我今天带着我的兄弟们，已经向三百多个奴隶诉说了商王帝辛的暴行，我们每人应得一把米。”

负责发放米粮的官吏眉头一皱，一个奴隶还想要米！

想啥呢？

梦里啥都有！

他刚想要呵斥，却看到了姬武的车架缓缓而来，姬武走下马车，和蔼的拍着黑驴的手。

“你们能认识到商王的残暴，我很是欣慰啊！

没有想到，连我们姬周的奴隶小人，都有如此见识，可见殷商的残暴，已经深入人心，这是姬周之福，百姓之福！”

说着，姬武亲手抓起一把白花花的米捧给了黑驴。

黑驴感激涕零，手捧白米，磕头谢恩，嘴里不断称赞二公子的贤明。

他身后的奴隶兄弟们也都从官吏哪里领到了米。

兄弟们都称赞黑驴是个能人，毕竟这是他们里面唯一会写自己名字的奴隶，将来必定有大出息。

等姬武走后，黑驴决定带领兄弟向更多的人诉商王帝辛的暴行。

与此同时。

姬周的商队出发，朝着四方诸侯以及殷商之地前去。

他们买卖货物的同时，顺便宣扬姬周的仁善，反对商王帝辛的暴政！

整个殷商王朝，掀起了一场对于商王帝辛的批判。

甚至很多人还意识到：商王帝辛反神，反的不仅仅的是巫师，还是对大小奴隶主的权利剥夺。

奴隶主可以掌控奴隶，最主要的手段，不就是可以主宰对方的生死吗？

用活人祭天，既可以得到上天的恩赐，又能彰显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威。

于是，很多奴隶主决定，离开殷商这种残暴之国，前往心中的圣地姬周。

哪里，他们才能享有从古至今都享有的权利。

........

三个月后。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冲入殷商王宫，还没等商荣进入寝宫，就被一队侍卫拦住。

“商荣大人，大王正在和妲己娘娘沐浴，您这样闯进去，势必会触怒大王！”

“昏君！”

商荣大怒，跳着脚骂。

“大王，你日日宠信妲己，荒废朝政，现在殷商都乱成了一锅粥，你还不上朝，难道是想看着殷商亡国吗？”

“大王，你再不出来，老臣我就闯进去了！”

陈薪火很郁闷，好不容易穿越到了古代，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甚至于把朝政都交给了商荣，结果，还是不得安生！

他起身，让妲己服侍自己穿衣，耳鬓厮磨一番后，这才挎着宝剑，走出了寝宫。

刚一出门，就碰到了怒气冲冲的商荣：“大王，你可知道，殷商将要亡了啊！”

陈薪火打着哈欠，示意对方继续。

自古以来，只有暴君亡国，他就没有见过昏君能把一个大一统的王朝瞬间灭亡的。

“大王，您不允许活人祭祀，可姬周却反其道而行之，现在殷商边境的很多奴隶，贵族，都判商归周了！”

“老师，就是这么一件小事，你就要打扰孤和妲己鸳鸯戏水？”陈薪火挑眉。

“大王，不止如此，四方诸侯有样学样，如果我们不采取措施，殷商之地的百姓，将会全部叛逃！”

商荣急的嘴上冒泡，急切的等待商王帝辛召开朝会商量对策。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薪火听到之后，反而拍着大腿笑道：“这是好事啊！姬周这是自取灭亡！”

“能够想出这个注意的，是个天才啊，那是比人才都多了一个二！”

“日后，等我抓住他，一定会给他一个上卿当当！”

“还有，以后这种小事就不要烦我了，老师你自行定夺，孤只有一个原则，不准用活人祭祀，不准肆意杀奴隶小人。”

商荣眼睁睁的看着商王帝辛离开，然后单手抱起了妲己，坐上了战车，前往郊外打野去了。

他气的捶胸顿足，大骂昏君。

可问题却解决不了，尤其是商王帝辛不允许使用活人祭祀，这还怎么反制姬周和四方诸侯。

姬周给的太多了。

商荣都想要带着族人，家产，奴隶前往姬周了。

更别说其他贵族。

“造孽啊！让我摊上了这么一个暴君！我的一世英明就要被他给葬送掉了。”

........

姬周的官道上。

前来的马车络绎不绝，殷商边地的贵族，带着自己的奴隶，粮食，财宝，纷纷投靠姬周。

西岐城门口。

姬伯邑考，姬武，带着散宜生等一众大臣，热情的接纳了这些投奔而来的贵族。

“商王无道，让你们无奈逃离，我们已经在姬周为你们准备肥沃的土地，安置你们的奴隶和财产，以后相信你们绝对不后悔今日的选择。”

“多谢西伯侯接纳，多谢两位公子安排。”

这些贵族们纷纷表示感谢，但他们来到姬周不是为了土地。

夏商时期，土地最不值钱，地广人稀，生产力低下，没有足够的奴隶，再多的土地也得荒废。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够离开殷商的原因。

因为土地也不是重要的财产，土地捆绑不了他们。

“两位公子啊，我们来到姬周，就是为了祭祀天神，祭祀先祖，从而得到天神先祖的庇佑！”

“请大家放心，我们会立刻安排最为隆重的祭天仪式，让你们的先祖得到祭祀，让他们的英灵庇佑你们永享富贵！”

双方都很满意，再次称赞了彼此，大祭天仪式的日期，就在彼此和睦的氛围下敲定下来。

黑驴这两天赚翻了，跟随他的奴隶从开始的几十个，达到了现在的几百个。

每天他们都能得到一把米，甚至那些从殷商来的贵人，还会额外赏赐一把米。

黑驴的出色表现，让姬周的官吏注意到了他，甚至身份尊贵的巫师都和他说话了，夸赞他们是奴隶小人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让黑驴等人的骨头都快麻了，感觉自己的人生要到达巅峰。

更让他们欣喜的是：黑驴和他的兄弟们，以及家人们甚至被特意安排在了祭天仪式的最前排。

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然而，就在祭天仪式开始的那一刻，黑驴才知道他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巫师手一指，甲兵就冲过来，把他的父亲，母亲，全部抓到了祭坛上。

“姬周之民啊，为了感谢上帝天神的赐予，我们要把最为精壮和聪慧的奴隶先给天神，祈求天神庇佑姬周之民！”

随着巫师的祈祷，黑驴眼睁睁的他们用匕首挖出了他父亲的心脏，父亲挣扎的如同濒死的鱼儿一样。

那么无助，那么绝望。

“不，不！”

黑驴狂吼，想要冲上去解救父亲，可是却被甲兵死死的按住。

接着，是他的母亲，他母亲怀胎四个月，被巫师称为最好的祭品。

当巫师从他母亲腹中掏出了还未成形的弟弟时，黑驴的眼泪都流干了。

此刻，他才发现，周围的姬周百姓欢欣鼓舞，甚至来的殷商之民，举杯狂欢。

这就是祭天！

这就是商王帝辛反对的祭天！

黑驴身边的兄弟们惊恐的大叫，有人抓住了黑驴的脖子，痛哭流涕的吼道：

“黑驴哥，你不是说跟着姬周的贵族老爷有饭吃吗？”

“你不是说，姬周的诸侯比商王好一万倍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还要死！”

“我想活着，我只想活着，哪怕吃不饱穿不暖都行，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被挖心掏肺，我不想被挖眼剁手！”

“黑驴哥，你告诉我，这是做梦，对不对？”

可是他们的质问得不到回应，黑驴早就懵了。

“黑驴，你这个狗日的杂种，你骗我们，那些贵族老爷给你了什么好处！你连你爹娘都卖了。”

“我弄死你！”

一群奴隶冲过来，撕咬黑驴，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他们跟着黑驴，竟然是用来献祭的！

一旁的甲兵立刻冲过来，把他们全部按倒在地，甚至用绳子把脚给捆了起来。

这些祭品可不能破相，不然天神会责怪的。

“嘿嘿嘿.....”

黑驴笑了，笑的如同地狱的恶鬼，愧疚，自责，还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憋屈让他癫狂。

啪！

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

“姬周是仁慈的！”

啪！

“商王帝辛反神是暴行！”

啪！

“你还替人家说好话！蠢，太蠢了！你是狗日的，他们说的没错，狗都没有你这么蠢！”

啪！啪！啪！

黑驴疯狂的抽打自己的脸，不一会了，他的嘴角的破裂，鼻子都被打歪了。

黑驴拉着旁边的甲兵，癫狂的大笑：“给你说一个笑话，商王反神是暴行！”

“别走啊，我给你说一个笑话，姬周是贤明的！”

“嘿嘿嘿，再给你们讲一个笑话，我把我父母送上了祭坛，我把我兄弟们全都坑死了！”

“杂种，你们都是杂种，拉我去祭天啊，拉我去祭天啊！有种也掏我的心，挖我的肺！”

他疯狂的撕扯甲兵，眼中猩红一片，他要咬死这些巫师，咬死这些甲兵，咬死那些欺骗他的贵族老爷。

“这个奴隶疯了，不能要了，用他祭天是对天神的不敬！”

一个巫师厌恶的看了一眼黑驴，然后挥了挥手，立刻就有甲兵提着黑驴把他扔到人群外。

砰！

黑驴如同死狗一样被扔在臭水沟里。

耳边，是贵族的狂欢，巫祭的歌唱，百姓的赞美。

所有人都在歌功颂德，称赞姬周的祭天礼仪，上顺天意，下顺民心。

可是谁也听不到祭坛上的惨叫，谁也看不到祭坛上的残肢断臂，仿佛这些不存在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一边喝着美酒，一边吟诵诗歌，却能做出时间最为残忍的事情来。”

这时候，一只脚，一只贵族老爷的脚停在了他的前面，那鞋面上的一针一线，都是他一生无法拥有的财富。

黑驴眼中血红一片，就要冲过去杀了这个人，可是对方只是轻轻一抬手，就把他给控制住了。

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奴隶，怎么能比过锦衣玉食，而且还精通兵法战阵，并且经常和戎狄作战的姬旦。

姬旦拿出了一块鹿肉，递给了黑驴，他用沙哑而坚定的声音问道：“商王帝辛反神，是对是错？”

“狗日的，你是不是有病！”黑驴张口就咬，牙齿深深的刺入到了姬旦的肉里，鲜血淋漓。

姬旦反而笑了，笑的很畅快：“看来我知道答案了！

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认为商王帝辛没错！他是对的，起码不用活人祭祀是对的！

可是父侯说我错了，巫师说我错了，朝臣说我错了，连姬周的百姓都说我错了！

原来，道理并不是说得多的人，就是对的！也可能，道理只掌握在很少人的手里。

我很庆幸。

我和他们不一样，但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和他们不一样，也许，殷商哪里有我要的答案。”

黑驴愕然，松开了嘴。

“你...您是四公子，姬旦！”

这些天，他也听到了传闻，四公子姬旦反对活人祭天，站在了商王帝辛这一边。

然后被巫祭厌弃，被兄弟排斥，被朝臣打压，被百姓耻笑，甚至连祭天礼仪都不让他参加。

以前，他对姬旦是鄙夷的，是唾弃的，是哀其不幸，是怒其不争的。

可现在，他却觉得对方如同圣人的一样的伟岸。

“去吧，去殷商吧，去朝歌城！也许哪里有你想要的一切，好好的活着，也许我们还会再见，到那个时候，你来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

姬旦从怀中去掏出一个钱袋，直接扔给了黑驴，然后大笑离开。

他笑这苍生无智。

他笑这乾坤颠倒。

他笑这举世皆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