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蛇是自由的，这是奥柏伦叔叔教会他们的，父亲。”

道朗亲王的微笑虚弱无力：“让我们独处，阿利欧。”

亲王的护卫队长微微颔首，他手中长柄斧的斧柄一捶地板，转身退下。

剩下父女两人后，道朗亲王端详她许久，才缓缓开口：“告诉我，亚莲恩，你为什么要杀了凯冯·兰尼斯特？你可想过事情暴露的后果？”

父亲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疲惫，这让亚莲恩不禁气恼：“是为了马泰尔的荣誉！父亲，你弟弟代替你去君临，他们却杀了他！”

道朗亲王仿佛并不在意女儿的指责，他的神情悲哀：“我每次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奥柏伦在跟我说笑。”

亚莲恩怒火中烧：“您是多恩的亲王，您该为自己的弟弟复仇，不是在这里懦弱地哀悼！”

说完，亚莲恩径自来到棋桌边，坐在了父亲的对面。

道朗亲王看向她：“我没有允许你坐下。”

亚莲恩扫了眼棋局，便拿起“重骑兵”跳了几格放下，她的语气仍带着些许怒火：“您可以把护卫队长叫进来，让他拿鞭子抽我，以惩罚我的傲慢无礼，您是多恩领亲王，这是您的权力。”

道朗亲王目光移向棋盘之上，拿起“象”吃掉了亚莲恩刚跳过来的“重骑兵”。

“是谁帮了你？”

亚莲恩怒火在父亲的无视中消散，她或许早已习惯了这种父女间的相处模式。

拿起“龙”，吃掉了父亲的“象”，她勾起唇角，道：“一位王领的新朋友。”

“你是棋子，他是执棋者。”

说完，道朗亲王一伸手，用他的“投石车”吃掉了亚莲恩的“龙”。

棋盘上，亚莲恩盯着道朗亲王的“投石车”，她没有棋子吃掉它。

她的手指屈了屈：“我才是执棋者，是我找的他。”

对面的“轻骑兵”跳了过来，亚莲恩知晓这是父亲的诱饵。

道朗亲王的声音随之响起：“没有友谊，他没有理由帮你，除非他需要你这么做。”

亚莲恩的怒火再次燃起，她咬着牙，道：“我爬上了他的床。”

等待了一会儿，见亚莲恩没有动棋，道朗亲王开口道：“………他会娶你吗？”

看她抿着嘴唇不语，他又道：“………看来你和他的床榻欢愉毫无意义。”

亚莲恩的饱满缓缓起伏了几下，才出声：“他已有婚约，我拒绝了他。”

道朗亲王平静的目光掠过亚莲恩的脸，道：“有东西证明他是参与者吗？”

亚莲恩呼了口气，沉默许久后摇摇头，道：“计划太过顺利了，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

说着，她忽然一笑：“他比我所见过的任何男人都………咳，现在想来，从见到他开始，我就开始跟着他的舌头行动了，他利用了我的复仇之火。”

“能想明白就很好。”

顿了顿，道朗亲王继续道：“七国所有人都以为………包括我也认为他只是兰尼斯特选出来给大家看的棋子，但事实证明，他是执棋者。亚莲恩，你不是他的对手，这并不意外。”

他的目光微凝：“现在告诉我，奥巴娅和娜梅莉亚没跟你一起回来，也是出于他的‘引导’吗？”

一阵沉默后，亚莲恩摇头：“这是她们自己的主意，我不好干涉。”

道朗亲王的眉头微皱：“爱护并不是纵容，你是我的继承人，她们理应服从你。”

继承人？

亚莲恩的眼底闪过嘲讽，顿了顿，道朗亲王追问：“那么，她们又想做什么？告诉我，亚莲恩。”

亚莲恩把脸转向另一边，道：“沙蛇想要为红毒蛇报仇。”

“又要来一场冲动的刺杀吗？君临有很多眼睛，他们已经有了警惕，她们的处境很危险。”

“她们不会冲动的，只要不暴露就不会陷入危险。”

“你为什么如此确定她们的行动不会暴露？身为继承人，理应理智。”

听到最后，亚莲恩霍地起身，她怒声道：“理智，理智！您的软弱让马泰尔家族蒙羞！父亲，姑姑被杀了（雷加的妻子），叔叔也被杀了，他们都死在君临！”

她的呼吸粗重，她缓了缓，尽力压下火气，又道：“还有，您是才知晓我是您的合法继承人吗？”

道朗亲王仍是无视了女儿的怒火，淡淡地道：“你一直都是。”

亚莲恩嗤笑：“倘若真是如此，你便不会让我的好弟弟成为安德斯·伊伦伍德伯爵（马泰尔下，多恩最强大的领主）的养子，而您的继承人，您则不遗余力地为他找个糟老头当丈夫。”

黑眼与黑眼对视，不知道过了多久，道朗亲王轻声道：“坐吧，我的继承人。”

其实这时候亚莲恩已经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懊悔，她应该向父亲表现出不敢违抗多恩领主人的态度，还有………多掉几滴泪。

但此时，她不愿意扮演可怜的女儿，她哼了一声地坐了下去，这个声音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屋内很安静，道朗亲王走了会儿神才缓缓开口：“你要爱你的两个弟弟，亚莲恩，他们身为你的弟弟，要举止正派，具备责任心，还要帮你拉拢多恩的人心。而你………”

他直视女儿：“身为继承人，你不仅要继承我的荣誉和权利，更要继承马太家族的………不屈不挠。”

他继续道：“糟老头………也代表着他们的生命所剩不多。那场篡夺战争后，多恩已经远离铁王座十几年了，拜拉席恩和兰尼斯特在警惕我们，我们只能用其他的法子，才能返回七国的中心。亚莲恩，你是我的继承人，这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父亲，我………”

道朗亲王抬抬手阻止了想要说话的女儿：“多恩的实力在七国中是最弱的，戴伦一世在写《多恩征服记》的时候，乐意把多恩的军队写得比实际数量多，以夸耀其丰功伟业，我们也乐意顺水推舟，好让其他人惧怕。”

茶杯轻轻地放到了桌前，道朗亲王微顿了下，便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看了眼认真地低头喝茶的女儿，道朗亲王接着道：“而实际状况是………勇气无法代替数量。多恩对垒不了铁王座，至少不能独自为我的妹妹和弟弟复仇。我背负软弱无能之名，才压下多恩的复仇之火，如今………若是有人怀疑到我们该怎么办？或者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亚莲恩？”

亚莲恩眼眶泛红，口中却是吐出毫不在意的声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我们不是早就习惯这么做了吗？”

父女间谈话以来，道朗亲王的声音首次有了情绪上的波动：“………你让人很难咽下怒火。”

亚莲恩耸耸肩：“我会让沙蛇们尽快回来，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父亲。”

她的语气略带不满地喃喃：“您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清楚………”

道朗亲王微微叹气：“耳朵代替不了亲身的经历，我在等你长大。”

亚莲恩此时虽然感动于父亲对她的爱，但她听到过太多的甜言蜜语，已经无法放下戒心。

“父亲，我今年二十三岁了，已经成年七年。”

道朗亲王瞥了眼抱怨的亚莲恩，道：“我不告诉我的安排，是为了保护你。亚莲恩，按照你的天性，秘密只不过是一个精彩故事，晚上睡觉时可以悄悄告诉你的所有沙蛇姐妹，我可以想象得到处都是流言的场景。”

亚莲恩双颊涨红：“我………长大了。”

道朗亲王轻点下颌：“是的，你是该长大了。”

亚莲恩微微耸肩：“您的脸色………不大好，需要我把您送到寝室吗？”

“这种事交给仆人，他们会做的比你更好。”

道朗亲王放下了茶杯：“我需要你代表我前往君临，明天就出发吧。”

亚莲恩诧异地道：“君临？明天？”

“我得到情报，兰尼斯特军队大败于奔流城下，这个结果会直接影响到君临的神权与王权之争，这或许对我们是个不错的机会。”

道朗亲王从棋盘上拿起“长矛兵”塞入亚莲恩的掌中，道：“看好你的沙蛇，我的继承人。”

…………

…………

红堡，王座厅。

自从兰尼斯特军队战败的消息传来，红堡内的兰尼斯特势力人心惶惶。

其中代表是与派席尔大学士联手掌控御前会议的哈瑞斯·史威佛首相（凯冯的岳父）。

他已经主动把御前会议桌的主位，让给了名义上掌握了君临六千金袍子的派席尔大学士。

此时，派席尔大学士端坐在长桌的主位、右边是哈瑞斯首相，左边则是财政大臣、盖尔斯·罗斯比伯爵和被派席尔提拔为金袍子总司令的亨佛利·维水。

海政大臣、马图斯·罗宛伯爵缺席。

常年弓着腰、老态龙钟的派席尔大学士姿势威严地靠在高背椅，浑浊的远景扫了眼在场之人，道：“信鸦带来了………孪河城侯爵的继承人对克莱勃军队入侵他们领地的抗议。”

哈瑞斯首相撇撇嘴：“格林公爵之前不是告知我们，是因为佛雷出卖了兰尼斯特，所以才导致了奔流城战事的失利？果然是不要脸的黄鼠狼家族，竟然还好意思向御前会议求助。”

咳咳咳。

咳嗽了几声，盖尔斯伯爵提醒道：“首相大人，格林公爵的信里写的是有人怀疑，他并没有明确的表述。”

哈瑞斯首相张张口，回应道：“既然格林已经向御前会议提出了怀疑，我们便不能掉以轻心，我觉得佛雷家不可信任。”

盖尔斯伯爵又咳嗽了几声，视线移向主位：“派席尔大人，如何回复孪河城继承人的求援，还请您吩咐。”

他的话音落下，哈瑞斯首相也转向了派席尔大学士。

在他们的注视下，派席尔清清嗓子，道：“这个事情可以先押后，我们现在需要做出更重要的决定，这关系到王国的未来。”

看着他们做出聆听的样子，大学士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叹气道：“摄政太后因为教会的指控已无法照料王国，我们理应选出一位摄政王，在托曼陛下成年前，代他统治七国。”

在哈瑞斯心中格林公爵是亲兰尼斯特的大贵族，派席尔的声音落下，他作为如今红堡内兰尼斯特的代表，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派席尔大人，我推荐鹰巢城公爵、格林·克莱勃，他足以承担这份光荣的重担。”

派席尔大学士看向了沉吟的财政大臣：“盖尔斯伯爵，你推荐谁？”

盖尔斯掩嘴低咳几声，道：“或许………高庭公爵、梅斯·提利尔是不错的人选，他的女儿是国王未来的妻子，他会为了王国尽心尽力。”

哈瑞斯首相的鼻子发出了奇怪的哼声：“盖尔斯·罗斯比，你别忘了，玛格丽·提利尔也被教会指控了，若是在教会的审判中未能证明她的清白之身，她可没资格继续当国王的未婚妻，而王室的荣誉将受到………”

哈瑞斯首相突然想起瑟曦，所以动动嘴唇，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亨佛利，请给我斟酒。”

听到派席尔的吩咐，金袍子总司令立刻起身，拿来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啜了一口夏日红，派席尔大学士放下酒杯，道：“梅斯公爵也好，格林公爵也罢，七国之中，只有他们两人是最合适的摄政王人选。”

他的目光掠过哈瑞斯首相和盖尔斯伯爵：“但是不管最后的决定如何，在此之前………教会必须先结束他们的审判，这点我们是一致的，对吗？”

由于内心的紧张，盖尔斯伯爵甚至都忘记了咳嗽，他与哈瑞斯首相暗暗对视一眼，便一起朝派席尔点了点头。

见此，派席尔的老脸闪过满意的神色，顿了顿，道：“御前会议需要派出一位御前大臣，把我们会邀请一位公爵担任王国摄政王的事宜，告知总主教………”

他看向了右边：“哈瑞斯首相，这件事劳烦你了。”

哈瑞斯愣了愣，有些慌乱地道：“派席尔大人，我不合适啊………那些麻雀对兰尼斯特抱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