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茅馆,这里其他的病患非常少,这里最多的就是风湿骨病患者,茫茫多的患者让这里的大夫几乎没有停歇的机会。纵然有十几个熟练的大夫,但是他们还是忙不过来。
而且这里的工作量极大,别以为做茅灸不需要体力,你一天站立七八个时辰,你也累得要死,更何况你还要被烟熏火燎,还要拿着冒烟的茅草。
张淼这一做,就是好几個时辰。他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病人,反正这些病人一来就熟练的躺在病床上,然后张淼也不用询问,直接开始茅灸就行。做到后面,他就觉得自己是流水线的工人,而那些病患就是流水线的产品。他拿着螺丝刀(香茅草),不断的打螺丝……
终于,等到月上树梢之时,这里的病人才散去,因为医馆要闭馆了。所有的大夫都累得够呛,然后此时就听见那位女大夫说:“大家今天辛苦了,喝一杯香茅气泡水再走吧,明天还请大家加油!”
众人微微一笑,然后各自去拿起一杯香茅气泡水一饮而尽,喝完这杯水后,他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舒服了不少,然后他们才向着那位女大夫告别,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
张淼等他们都走了,才走到那位女大夫面前,说:“所以,你就是香茅大夫?”
这位女大夫点点头,她将头发的发簪抽出,乌黑靓丽的秀发如瀑布一般落下,她甩了甩头,将头发弄蓬松,才认真的看着张淼说:“我就是香茅,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我的医馆?还有,你明天还能来吗?”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根本没有给张淼任何说话的时间。这份性子,估计也是从医多年练出来的。
张淼笑着说:“我叫张淼,也是互助社的成员。”说完,他比划出一个手势,画出一个复杂的图案,这个图案,就只有注册在册的闻香教人才能画得出,蓍草在这个图案中下了一个禁制,不是闻香教的人,是不会也不能画出这个图案的。
看到这个‘防伪图案’,香茅姑娘也是微微一愣,然后她就笑着说:“原来是同道啊,你来这里可是寻求帮助的?”一般而言,有社友来找她,都是寻求帮助的。
张淼摇了摇头,说:“虽然我确实是来寻你的,但是并不是来寻求你的帮助。相反,我看到你做的一切,我大受感动。我明天还会继续来干活的。”
听见张淼的话,这位香茅姑娘先是一愣,然后脸上微微一笑,说:“你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同道。来我这里工作的人,通常第一天就被吓跑了,这里干活太累了!而且也很单调。”
“只要是应聘的人,我都不会说什么,只要你能坚持一天,并且明天还敢来,那我总是欢迎的。你干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很专注,也很熟练,你的医术不浅吧。”
张淼哑然一笑,然后认同的点点头。然后香茅姑娘说:“我猜就是,不过你的医术可能在我这里派不上大用场,因为我们这里最多的就是风湿骨病患者,这种病在这里是不能根治的,只能不断的缓解,医术再高,和一个茅灸熟手都差不多。”
这话没毛病,这家医馆就是一家超极端的专科医馆,基本上只治疗风湿骨病。而这里的疗法单一且有效,就是进行茅灸,这种医疗办法不需要大夫有多高的医术,只要多练习,就能茅灸治病。实际上,在这个地区,大部分的人都是在医馆买了茅草然后回家让家人茅灸的,不然的话,这家医馆的人就算是忙到死,也不可能治得完病人。
既然是外地来的社友,那自然是没地方住的,香茅姑娘也没太磨叽,直接就给张淼在后院安排了一个房间住下,而她自己则是去洗漱休息了。
香茅馆的后院堆满了香茅草,这里也是制造茅灸用的香茅所在地。如今工人们都下班了,后院略显凌乱。张淼住的房间不大,里面也堆放了一些香茅,这让房间看起来像是柴房。不过张淼也不介意,他是那种精致的房屋也住得,柴房也住得的人。
收拾了一下,他就准备躺下休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人影翻上了屋顶,他微微一愣,因为翻墙上屋顶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香茅姑娘。
圆圆的月亮下,独坐屋顶的香茅姑娘拿着一壶酒,正在月下独酌。在这一刻,张淼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寂寥和孤单,她喝酒并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因为心中有事。
她呆呆的看着天空的月,然后举起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口,月光照在她的脸庞上,那是一种清冷的孤单,是一种心酸的寂寞。
张淼淡淡的看着她,月下的美人,也有自己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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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放亮之后。医馆门前就有三三两两的病人来了。他们来了也不喊门,只是安静的守在一边,似乎早就成了习惯。
不多时,大夫们也陆陆续续的来了。他们和门口的患者打个招呼,然后不紧不慢的的开门、清扫、除尘、整理,约莫小半个时辰,等到一切都准备完毕后。病人们也掐着点走进来。
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
张淼也投入到今天的工作中。虽然茅灸的技术含量不算高,但是根据病人的情况不同,大夫们也要微微调整手法,比如茅灸的距离、火候和时间,这都是因人而异的。茅灸时间过长,会灼伤皮肤,让病人受苦。而茅灸时间不够,药力不能直达病灶,也会减轻效果。这些东西,都要有一定的理论基础,再结合实际,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故此,虽然家里也能做茅灸,但是有些有条件的病人,还是会选择时不时来医馆治疗一次。
就在张淼专心给病人茅灸的时候,忽然一阵喧闹声传了过来。张淼抬头一看,却发现有一伙人正在医馆前驱赶病人,而那群人穿着的衣服,正是灶火盐神庙的庙丁制服。
“都走开!都走开,不许在这里治病,都给我滚!”一个庙丁手持棍棒,正耀武扬威的驱赶着大门的病人,这些病人忍者疼痛,都纷纷的躲开他的棒子。
一个年级颇大的老人家躲闪不及,被这人的棍棒扫到,一下就失了重心跌倒在地,吓得他身边的青年男子一下就扶住他,口中喊道:“爹,你没事吧!”他将自己老爹扶起,终于怒不可遏的对那些庙丁喊道:“你们太霸道了!看病也违法吗?”
他的反抗让这庙丁眼睛一眯,然后挥舞手中的棍棒就朝着他重重的打了过去,这一下,就将他打翻在地,摔得个头破血流。这下反而是那老者急了,他连忙扑上去,扶着自己的孩子就喊道:“儿啊,你没事吧。”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眼中都闪过深深的恐惧,而那庙丁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不安,反而更加的高兴起来。
因为他是灶火盐神庙的庙丁,而散布恐惧就是他的职责!若不是这些人不能随意打杀,今天他就要让这里血流成河!
他的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而这个时候,闻讯赶出来的香茅姑娘看到这一幕,则是勃然大怒的骂道:“你在干什么?你为何要在这里打人?你是想要挑起战斗吗?”
看到香茅姑娘,这庙丁明显有些畏惧,不过他马上就挺直腰杆,外强中干的说:“香茅姑娘,你这医馆的营业也太早了,大老爷说了,要你们午后才营业,你们难道不遵守吗?”
听见这话,香茅姑娘脸色一沉,直接就骂道:“你没资格说这话,也没资格管这件事。想要让我就范,就让刘盐王亲自和我说!你若是再来这里滋扰是非,我就将你埋进我的香茅馆当花肥!”
香茅的话强硬而冷酷。这庙丁听了也缩了缩脖子。他看了一眼面色如水的香茅,二话不说就灰溜溜的走了。他这一走,周围一些胆小的患者也偷偷走了。
香茅看到这一幕,她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刘盐王并不敢对她怎么样,但是他也不需要对她怎么样,只要他恐吓普通百姓,让胆小的普通百姓不敢来这里看病,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并不是什么商业竞争,而是刘盐王通过这种方式来传播和扩大百姓们对他的恐惧,只有在衣食住行上恐吓百姓,才会让百姓真正的惧怕他。
生命的威胁并不恐怖,反而是生存的威胁才最恐怖。杀一个人并不难,那人可能还会慷慨赴死。但是你断了他的水,停了他的电,掐了他的网,威胁收他的房子,不给他看病,让他吃高价米,他才是真正的恐惧。
香茅能治好百姓的病,却不能治好百姓的心。病有药石可治,心却有什么可治的呢?
她无奈的叹口气,默默的走进医馆。她一进入医馆,就看到张淼关心的眼睛。
“你没事吧。”张淼问道。
香茅摇了摇头,她能有什么事,她一点事都没有。她对张淼说:“我没事,你继续看病吧。”
张淼看了她一眼,也转身去忙了。他还有病人在等着他。
终于,忙到中午时分,病人也要回去吃饭,医馆暂时闲了下来。这个时候,大夫们才有时间喝水、吃饭、上厕所。
医馆是包饭的,后院的厨娘们也早就准备好饭菜,这个时候也端了上来。大夫们围坐在柜台边,开始大口的吃着美食。在伙食上,医馆还是很大方的。有香茅烧鸡,香茅烤鱼,胡椒炖肉和大盘的果蔬。医馆的厨娘们手艺很不错,大夫们也是饿极了,吃得都很豪迈。
而张淼则是在吃饭的时候,向着旁边的大夫打听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庙丁说要我们中午后才能营业?”
被问到的大夫冷笑一声,说:“那是灶火神的鬼把戏,听人说,从我们医馆出去的病人身心都会很舒服,就会产生快乐和愉悦,这对刘老爷很不好,他是需要百姓保持恐惧的。所以他千方百计的让我们少治疗病人,以达到他那险恶的用心。”
这人说完,又看了看张淼,他知道张淼是个新人,他怕张淼被这话吓跑了,就安慰他说:“你也不要怕,莪们香茅大夫也是有后台的,这九曲十八湾的众位水神都和香茅大夫交好,那些水神可不怕刘老爷,还因为香茅大夫多次和刘老爷放对,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也是有后台的人!”
听见这话,张淼也点了点头。香茅和水龙湾水神很好,这是柳贞儿她们告诉他的,如此的话,香茅和其他水神交好也不奇怪,毕竟这九曲十八湾的水神是报团取暖的,是个小团体。
吃过午饭,还没等太久,就有病人来了。大家也就开始忙了起来,张淼也继续帮人看病,心中再无杂念。
,晚上,月上树梢之时,一天的诊疗又结束了。张淼最后一个病人抓着张淼的手,满脸感激的说:“多谢大夫了,我感觉舒服多了,以前这脚都是钻心的疼,现在它好了,它不疼了!”
张淼却是摇摇头说:“这也只能治标,过一两个月,它还是会复发的。”
这人也知道这点,他无奈的说:“这有什么办法,香茅大夫说了,离不开这个环境,我们的病是永远治不好的,但是我们离开又能去哪?离开又能干啥?我这一辈子,除了煮盐我啥也不会啊。哎,这终究是命……”
他的话让张淼一阵沉默,这人也不以为意,他满脸轻松的走了,也许只有这一刻,他的心情是喜悦的,他的脚步是轻快的。也是因为如此,刘盐王才将香茅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因为张淼是在医馆留宿的,他最后负责关门事宜。等大家都离开后,他关好门窗,检查水火之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等了一下,他抬头看看外面的屋顶,发现今天的月也很圆,香茅姑娘也坐在屋顶,在月下喝着酒。
看着这样的香茅姑娘,张淼忽然觉得她的内心也应该如同这天上的月一样,虽然够圆够大,却怎么也照不亮这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