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上……就是那个人吧?”
“对,他联系您了?”
“他约我明早跑步,你知道他家住址吧。”
“东京的我倒是知道,您曾经去他家里拜访过,也一起约到希腊、波士顿跑马拉松,您的成绩领先他一头。”
“你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泷野觉得不可能是简单的跑步。
“您曾经说要把村上老师的一部作品改编成电影,项目还未开启,您就攀岩出事了。”
“电影?”
泷野内心纠结。
“要是不想去的话拒绝就好了。”桥本看老板纠结的样子,忍不住劝道。
“给我准备装备就行。”泷野却提醒道。
“放心吧,届时我会给您准备好的,您直接穿上就是。”
“好了,没事了,我要休息了。”
“那……晚安。”
抬头望向窗外,已经是暮色四合,一盏盏晕黄的灯光在院子里亮起,映衬得绿意深邃,点点粉色的樱花偶尔随着夜风飘落。
翩跹起舞。
第二天一大早,泷野就换上一套崭新的跑步装备去见村上了。
村上在东京的寓所位于涩谷区千驮谷,附近不远处有明治神宫球场,是东京棒球队“养乐多燕子”的主场,而村上是该球队的粉丝,这对他来说再方便不过。
村上生在京都,长在兵库,在东京、神奈川、千叶也有多处房产,常年旅居欧美,所以不是提前联系的话,根本不会知道他此刻在哪里。
礼貌的和洋子阿姨打过招呼,屋子里摆设很是简单朴素,却富有温馨和平淡的生活气息,按说应该叫她奶奶,因为村上夫妇都已经是70岁的老人了。
不过村上却坚决制止,他认为泷野不仅仅是早稻田的学弟,是文坛后辈,而且也是他比较认可的年轻作家,只让称哥,对于爷爷的称呼敬谢不敏。
屋子里还有几只猫,名字大概是麒麟、妙子、彼得、咪咪之类。
“他年纪大了,时常还觉得自己很年轻,泷野君……麻烦多看着点。”
临出门的时候,洋子阿姨笑容和蔼地叮嘱道。
泷野只是让她放心。
虽70岁了,实则村上的身体状态完全不用他担心,毕竟坚持跑步将近40年的老人,实在没有让他担心的理由。
“皇居……还是神宫?”村上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做热身运动。
跑步前的热身和跑步后的拉伸,村上对待跑步的态度绝对是认真而严谨的,就像他的写作,绝对不是某个吹着海风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伴着小妞的闲暇里等待着灵感上门。
不想跑的时候也要坚持跑,无法创作的时候也得强自要求写下去。
这或许不是他成功的理由,但是他成功的基本条件之一。
“皇居还是神宫?”
“神宫吧,比较近。”
“想偷懒是吧?”
“毕竟我们都很有名,从这里出发跑去皇居,太招摇了。”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自恋。”
“彼此彼此。”
“我们可以坐车到皇居,然后再开始跑。”
“不麻烦吗?”
“也对。”
说着,两人莞尔一笑。
村上身高170,因为常年跑步的缘故,身材看起来非常苗条,在修身运动服的衬托下,显得有点头大。
发须皆已灰白,但那股年轻的精神状态让人动容。
“New Balance?”村上说。
泷野有些诧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没想到村上会注意这些细节。
“我第一次参加半程马拉松的时候,就是穿的这个牌子的跑鞋。”
“有什么区别吗?”
泷野也不知道哪个牌子的跑鞋好,顺势问道。
“都差不多,不过我现在穿得比较多的是 MIZUNO跑鞋。我之所以选择跑步作为运动,除了习惯,恐怕也与这个运动比较简单有关系,只需要一双好的跑鞋就可以随时出发。”
“说得也是。”
泷野点头表示认可。
“开始了?你热身好了吗?”
“好了。”
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开始出发了,跑步的范围是神宫外苑。
“听说你坠山了?”
“呃……你都知道了?”
“媒体都报道了,我和洋子有到医院看过你。”
……
“不记得了对吧,你那时候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傻。”
“现在呢?”
“恢复得不错,看起来再来一次马拉松的话我也跑不过你。”
“这就不厚道了啊,村上爷爷。”
“叫哥。”
“哥什么时候出新书?”
“快了。”
“还在写啊?能拿诺奖吗?小李子都拿奖了啊!”
“臭小子,嘲讽我是吧?”
“哈哈,没那个意思。”
泷野笑得十分欢快。
“你就没想过拿诺奖?直木芥川双料得主,曾被誉为继太宰治之后最有才情的天才美少男作家,怎么……对诺奖没兴趣?”
“我连入围都没有呢,哥您就饶过我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错了。”
“知错就好,我70多了还在写,你呢?结婚了就把自己作家的尊严给忘了吗?”
“我——”
我倒是想写,问题是现在的我拿什么写啊?
如果不想献丑,那就只能藏拙。
“还在酝酿中。”
“我希望我这部新书能和你的新书一起出版,到时候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畅销书之王!”
“不用等了,我现在就认输。”
真是不服输的老人啊!
泷野加快了脚步,桥本女士买的跑鞋十分合脚。
“喂,臭小子,跑慢点,尊老爱幼懂不懂!”
……
皇居一圈5公里,神宫外苑接近4公里,村上一天十公里,跑两圈完毕。
第一圈跑完,脸不红心不跳,泷野暗自诧异这副身体的强度。
村上当然也跑得很是轻松。
“我最近有点烦恼。”
“女人吧?”
“我有这么肤浅?”
“你事业成功,加上你父辈又给你留了不菲的财富,除了女人,又有什么能够让你这样的年轻人烦恼呢?”
“关于婚姻,哥有什么可以指教的呢?”
“指教不敢当,我也只结过一次婚,因此对于结婚这件事并不太清楚。结婚这种事,好的时候非常好。不太好的时候,我每次都想一点别的什么事情。但愿你有很多好的时候。”
泷野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经都没有取到。
据说一百对夫妻有一百种经验,彼此却根本无法借鉴,不然套弄过来岂不是天下所有的夫妻都很幸福了?
“我要离婚了?”
“你妻子很漂亮。”
“我说我要离婚了,麻衣主动提出来的。”
“那就离吧,反正想嫁给你的女人很多,不像我年轻的时候,身边只有两个女伴。”
“好像我很难从你这里得到安慰?”
“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伤心,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感。”
“看得出来?”
“很明显好吧,如果洋子说要和我离婚,我绝对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去求她谅解,而不是像你这样云淡风轻的讨论着离婚的事,所以……你到底在留恋着什么?”
泷野没有回答,无法回答,因为和村上比起来,他的想法太庸俗。
“我记得您在《挪威的森林》中描述过这样一对微妙的恋人关系: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的在你发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你恰巧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
“怎么啦?”
“这段话是不是告诉我们,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
“我的作品出版后,除了翻译的时候都不会再去看第二眼,我有时候都忘记自己写过什么了,你问我我问谁?”
村上颇有些无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