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体内的振响
双肺行星之上,伤痕群狼已陷鏖战。
支离破碎的躯壳沾染上灰白的诅咒汁液,如血色烟雾般虚幻的狼体生出一株又一株惨白孢子树。
冷淡灰白的色彩迅速染尽鲜血狼躯,仿佛披上了活生生的绒毯,欢快起舞的细小孢子树正在放肆吞噬裂狼的凶残与血性。
顷刻之间,凶猛异常的群狼就已经显露出不可逆转的败相!
群狼的咆哮声逐渐变得微弱起来,不再充满狂野的斗意,狼语低沉且沙哑似是在哀鸣求饶。
可诅咒孢子又怎会怜悯唾手可得的吃食,巨大孢子树只是欣喜地摇摆着,如在欢快起舞。
硕大根冠摆动起来活像是一群大头怪婴在摇头晃脑,简直都能够直观感受到它们内心深处那道畸形扭曲的欢欣。
但醒时世界外那道狂野的心跳仍然在持续踏步,每重重踏下一步,沙尘大地都禁不住微微颤动,崭新的心之律动再次传入女舞者体内。
寂静黑暗真空再度涌现汹涌的血色闪电,饥渴的群狼咆哮着降落双肺恒星。
新降生的头狼直接无视那些耻辱的、惨败的同胞,它继续昂首咆哮,迸发出犹如利刃般有形的锋锐咆哮!
新生群狼继续挥舞着利爪攻向粗壮参天的孢子树……然后再度被飙溅的孢子汁液感染,虚弱哽咽地望着孢子巨树重捶砸下。
转瞬间,扑涌而来的第二批次群狼就已经化为双肺恒星上的满地血污。
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血色闪电继续落下。
一批又一批伤痕累累群狼降落至双肺恒星的不同区域。
它们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锋部队同胞的惨烈下场。
任然固执地使用撕咬啃食手段来攻击诅咒孢子树,任由灰白的诅咒之血溅洒全身,灌入口鼻。
很快,这六批伤痕群狼就已经尽数化为一滩滩长满微小诅咒孢子的肉糜。
污浊血污中生满娇小的诅咒孢子树,狂舞摇曳着仰天迸发凄厉高亢的似哭似笑怪叫,仿佛是在欢呼胜利的宣言!
一开始,粉嫩鲜红的两片肺叶只是沾染有零星的浑浊灰白之色。
迟息诅咒的力量尚且微弱,只是每行进一步喉间都难以抑制地瘙痒,剧烈运动时则会不可避免地声嘶力竭咳嗽。
但历经这六道蕴含血色群狼的心相韵律助力以后,玛丽摩斯坦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倒是愈发地恶化!
现如今迟息诅咒吞噬了这六道心之活力,那一抹疯狂的灰白已然迅速蔓延开来,犹如一层扭曲蠕动的白毛绒毯将双肺紧紧包裹起来。
生命的鲜红转瞬间便被恐怖的灰白完全吞噬,一如终末的雪终将吞噬大地。
娇嫩的肺叶惊恐战栗,那冰寒的刺痛感直似是一根根扭曲虬结的根须深深刺入她的意识深处!
恐惧泛起涟漪惊得五脏六腑都不由自主共情颤栗,头脑昏厥,胸内闷痛,肌肉酸疼……各式各样的复杂痛楚如连绵巨浪一波又一波冲向大脑!
痛楚是如此的汹涌,已经千疮百孔的躯体根本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折磨,纵使玛丽摩斯坦竭尽全力宁静心神,也无法摆脱肉体本能的影响。
她竟是硬生生被打断了冥想静思的过程,轻灵的精神再次变得浑浊厚重,思维飞速下坠沉落,离开了那个浩瀚无垠似宇宙的精神世界,再次回归到千疮百孔的肉体。
隔绝的肉体苦痛终于冲破了精神与物质之间的屏障,犹如溃堤之潮般毫无保留地闯进玛丽的思维!
“啊啊啊!痛!好痛痛痛痛痛痛!”
“好痛好难受啊!!!”
“好像吞进了冰冷且滚烫的细针,肺又烫又疼又冷又——咳咳咳!”
肺部忽地泛起痉挛似收缩,玛丽本能地一阵猛烈咳嗽,似乎只要能将肺部的空气尽数排出,那么自己的痛苦也就能够缓解、咳咳咳!!!
缺氧使得女舞者的精神都好似被囚禁起来,她现在既然听不见也看不到,就连身下粗糙的沙尘都感受不到,唯一能够感应到的只有肺内那剧烈的苦痛。
她不断地咳嗽排空了肺部内的空气,在窒息的空虚中玛丽也好似收获到难得的宁静,就连肺部的苦痛都仿佛减弱了半分。
可是!人类又怎么可能摆脱呼吸而生存?!
即便是肉体操控能力远胜凡人的女舞者,也没有办法战胜生理本能对氧气的渴望。
鼻咽喉自作主张吸入一大口浊气,可对于此时此刻的玛丽来说,每一口吸气都已经变得格外危险!
炎炎沙漠异常干燥的空气随意闯进肺叶,就好像是一位胡乱挥舞炎刃的刀手闯进来白树根须遍布的洞窟!
干燥的刀刃砍上柳絮般的灰白根须,却是如同劈中坚钢锻铸的铁树,引得洞窟都瑟瑟狂震,肉眼可见的鲜血自灰白根须与洞窟血肉的连接处喷射出来!
噗——大量的鲜血瞬间淹没了整个洞窟,直接自玛丽摩斯坦口中喷涌而出!
干燥的空气流入肺中,缓缓渗进血内,富氧的鲜血重新充盈精神。
玛丽摩斯坦逐渐清醒过来,她竭尽全力控制自己呼吸的节奏,极力放缓放慢以使肺中那柄干燥的刀刃挥舞温柔且慢吞。
“还是很痛……每吸进一口气都像是有一把软刀子在肺里慢锉狠刮……”
“但至少已经恢复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如果只是缓慢呼吸细声言语的话……应该也不会再引发过于剧烈的疼痛……”
经过迟息诅咒的这一番折磨,玛丽摩斯坦内心深处不禁浮现起来一个想法。
自己……终究只是刚刚迈上飞升阶梯第四级的密传者,本质上还只是不堪一击的人类。
而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威胁人类性命的事物实在是太多。
且不论人类自己为了残害剥削同类而制造出来的那些大威力杀伤性武器……天灾、走兽与毒虫……任何一物都可以轻而易举夺去手无寸铁之人的生命。
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病毒……即便是阿美利加的国父华盛顿,也没有办法战胜风寒;即便至高的诗人但丁也无法说服可怕的疟疾饶其性命……即便你的声名成就显赫得足以在史书留下浓墨的一笔,也无法战胜生老与病死。
只有在病痛与死亡面前,人类才有机会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平等。
“飞升……唯有迈过第七级阶梯的飞升者方能够战胜死亡!”
“我……绝对不可能倒在这里!”
“我,必须完成七次命定之舞!”
“我一定要踏上最顶上的第七级台阶!!!”
窒息缺氧的副作用逐渐退散,玛丽眼前的黑暗也开始逐渐褪去,她的眼眸中闪耀异常坚毅的光芒。
玛丽一恢复视觉,就见到那道狂野心率的主人已经站立在自己面前。
对方胸膛镶嵌着两块极为贴合的轻薄甲片,正在跟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
而在两片漆黑甲片的中间沾着一滩粘稠的血迹,这粘稠艳红的鲜血中掺杂着些许灰白的浓痰与乌黑的碎块——这正是玛丽刚刚喷吐而出的那口鲜血。
她微微抬起头来,望向那個同样覆盖有一层轻薄漆黑甲片、好像戴着某种紧贴头皮钢盔的光滑脑袋。
对方的面容已近乎完全畸变化,漆黑暴凸的双眼大如拳头,似是镶嵌着两枚粗糙雕刻的黑曜石。
两道镰刀似的锯齿状獠牙自咀嚼肌狰狞暴出,可口腔内的其他牙齿依旧平整如凡人,裂分若三叉戟的粉红肉舌正在不断卷曲又摊开。
玛丽直视着那两枚漆黑可怖的多刻面眼眸,突然感觉内心深处莫名涌现出难以道明的恐惧,肩膀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栗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就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原因。
或许是因为对方眼眸深处的那团不断运动着的黑暗,带给她某种似曾相识却又完全回忆不起来的诡异感觉。
又或许是因为对于对方这副狰狞可怖样貌的恐惧早已深深镌刻在她的血脉中……
玛丽悄然移开视线,不再直视那抹深沉的黑暗。
她暂且按捺下关于对方粗暴使用心之力来治愈自己迟息诅咒未果,反而导致诅咒力量愈发强盛一事的不忿与怨念。
而是表现出一副柔软引人怜惜的可怜神情,气若游丝道:
“沃森先生…麻烦您、先扶我起——”
话音戛然而止,冰冷的异物感闯进体腔。
玛丽低头一看,对方那弯曲畸形若利刃的指爪已经深深刺进自己的胸膛,两道鲜红血线流落雪白肌肤。
混乱与不安正在她的胸膛内嗡嗡振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