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捕快不清楚真元的原理，迟疑不前。

李恩威倒是清楚的，却不好贸然行动，在镇魔卫面前暴露自身秘密。

而就这一会儿耽误，下方又生变故。

黄翠左右喊了几声，无人回应，便竟自走下戏台，走到前排观众席前，煞有其事地给一排死人赔礼道歉。

一不留神，竟踩到戏服裙尾，惊呼着撞在某人身上，竟将后者脑袋撞飞，连着翻滚好几丈远。

“哎呦，林老爷怎么睡地上了？地上容易着凉，快快请起！”

说着便朝那翻滚的脑袋走去。

而她这一走，红盖头便远离了香炉烟熏的范围，四只“手”再次成型，眼看着就要重新恢复活力。

嗖！

一道火矢从二楼激射而下，正是来自果断出手的沐姓小旗。

黄翠只是凡人，有心算无心，按理说她躲不开背后这一箭。

但千钧一发之际，红盖头的四只手猛然一抓一翻，生生将黄翠反转了过来。

火矢直接插入她心窝，点燃了衣领，转眼间便烧到她下颊。

哪知她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只是原地愣了愣，便继续去追林老爷的头。

看到这一幕，谁都不再认为黄翠还算活人，于是纷纷弯弓搭箭，射出火矢。

但随着红盖头恢复部分活力，黄翠在它四“手”控制下开始左右腾挪，灵活躲闪，后续火矢根本射不到她身上！

而原本领口的火焰也渐渐被红盖头扑灭，

黄翠如愿以偿地捧起林老爷的脑袋，却并未折返，反而继续往门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高声哼唱——

【空楼寂寂含愁坐，长日恹恹带病眠。是哪个来了？是哪个来了？】

眼看黄翠即将彻底脱离烟雾覆盖范围，宗朝当即下令去追。

但就在此时，又一声唱腔从后方传来——

【是丁相公来了！】

黄翠闻声，骤然止步。

愣了三息，已经烧得血肉焦糊，四处漏风的嘴巴再度开启——

【哦，原是李姨娘同贵客光降，请上楼来。】

说罢，她竟真的施施然转身，重新走向戏台。

任背后红盖头不停“张牙舞爪”，愣是无法阻止。

众人这才回过神，发现刚刚那句唱词来自李贞娘。

她趁机对众人解释道：“当年我还是烟波阁花魁，这折戏的花旦一直由我来唱，黄翠只能屈居我之下唱老旦，私下多有怨言。”

“如今我跟她调换了角色，也算遂了她生前愿。”

“我这便下去将她引回戏台，你们见机行事。”

宗朝见她跨出栏杆作势欲跳，大惊失声：“不可，戏台上黄泉之气弥漫，以贞娘修为下去还不如普通人周全，这万一有个好歹，那我……”

“宗参军！”李贞娘柳眉倒竖，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你在督师府效命，本是该做大事的人。所谓成大事者不惜小费，岂能如此小儿女姿态，婆婆妈妈？”

“我……”宗朝一时语塞。

“总之，妾身与这江州全城百姓的安危，就拜托诸位了！”

李贞娘对众人抱拳一拜，然后没有半分犹豫，纵身跃下戏台。

宗朝阻止不及，连连叹气。

旁边老乔忍不住提醒道：“宗参军！这是我们当家舍生忘死换来的机会，莫要耽搁！越快降服那邪物，我们当家才越安全！”

宗朝连连称是，立即让众人做好准备。

……

落到戏台上时，李贞娘脚下一崴，差点没站稳。

二楼高不过一丈，以梁上燕的身手，这点高度断不至此。

众人知道这是因为她受到黄泉露的影响，不由替她捏了把汗。

但李贞娘自己却并未怯场，稳住身形后，腰肢一扭，架势一摆，戏曲大家的气场顿时展露无遗。

因为唱的是老旦，李贞娘故意压低了三分声线。

若闭上眼只听声音，任谁都无法想象这声音主人原是个美娇娘，反而会下意识感觉这是一位上了岁数的老鸨。

【……姑娘闲坐楼窗，和哪个顽耍？】

【姨娘不知：俺独自守空楼，望残春，白头吟罢泪沾巾……】

铛铛铛……铛！

锣声恰到好处响起，众人纷纷侧目，赫然发现红盖头竟不再挣扎，反而卷起地上铜锣，重新敲打起来。

田枸见状，激动对众人道：“那邪物本是织女怨魂所化，闺怨深重，正好跟这折戏里的花旦情思类同，引起共鸣！否则光靠黄翠，那个邪物未必如此安分。”

“当然了，这也是因我们东家唱得好它才能入戏……倒是个好机会！”

这时下方两人继续对词。

【何不招一新婿？】

【奴家已许有情郎，岂肯改志。】

【我晓你苦心。今日贵人托媒来说，有一大老田员外，肯输三百金，娶你作妾。】

【这题目错认，这题目错认，可知定情诗红丝拴紧，抵过他万两雪花银！】

铛铛……铛……铛！

红盖头动作变慢了！！！

众人见状立即点燃火矢，弯弓搭箭。

李恩威则记起赵阿牛的射猎经验，抽空活动一下手指，防止待会太紧张射偏。

至于胸前的真元石甲，因为不太影响他活动，所以一直维持着，以防万一。

大不了重新转化为无色真元存入金鼎就是了。

【恭喜恭喜！】

【姨娘喜从何来？】

【双双媒人来你家，还不喜哩。】

【感也说田员外的事么？】

【便是。】

【方才奴已拒绝了。】

【贵人好意，如何……拒……拒……拒得？】

不好，李贞娘也变慢了！

意识到再拖下去，李贞娘凶多吉少，宗朝当即下令放箭。

李恩威第一个松开弦。

火矢如流星般拖出一道尾焰，精准命中黄翠后背那片红色，再次点燃了戏服。

其他人准头差一些，但几轮攒射后，上靶数量渐多，黄翠很快被射成刺猬，然后被大火吞没。

等火矢彻底射空之后，黄翠再无半点声息。

啪嗒。

烧焦的尸体摔下戏台。

戏服早已烧成灰。

那抹刺目的血红也不见了。

李贞娘见状不敢怠慢，抓紧时间远离香炉位置，试图恢复身体活力。

就在此时，李恩威忽然惊呼：“李姐，当心身后！”

李贞娘闻声愕然回头，却见戏台角落，一面红盖头正鼓起四只“手”，缓缓向她爬来！

“东家快跑，那邪物失去宿主，打算附身你！”田枸急声大喊。

实际上，李贞娘听到李恩威提醒的瞬间就已经迈步。

但此时她被黄泉气息侵袭了好一会，走路速度比之普通人还不如。

而红盖头虽然也被压制，但总归速度还是比她快一些。

数息之间，她就会被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