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雅小姐?伊莉雅小姐在这……”
柜台人员的呼喊声,被一个低沉而急急忙忙的声音打断了。
“请将名册交给我。”
“啊,好,好的。”
没有使用魔术,但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怕而空洞,以至于柜台人员的意志被轻易压垮,愣愣地递上了手中的名册。
卫宫切嗣一把将其夺过,快速翻阅起来,最终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上停留。
【伊莉雅斯菲尔·冯·爱因兹贝伦】
【1986号房】
1986……卫宫切嗣的指尖开始发颤。
他记得,他清楚的记得,伊莉雅斯菲尔,他的女儿就是诞生在1986年的某个极寒之夜。
可是她怎么可能会来到这里?从遥远的冬之城?
将名册交还给柜台人员,卫宫切嗣遥望着凯悦酒店的方向,闭了闭眼,仿佛下定决心一般。
然后,迈开腿。
如果女儿也在这座致命的大楼内的话,那么身为父亲,就应该奋不顾身地去将她救出来。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但这个男人不同,在为人父的爱面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去承担——
在通往“父亲”的道路上,“理想”的荆棘令他举步维艰。
双腿在颤抖,目光空洞的男人每朝着酒店前进一步,他的心就越发动摇,那波澜不惊的脸庞上,裂痕越发深刻。
似乎每走一步,都是对他的愿望,他的理想的背叛。
“卫宫矩贤,卫宫矩贤在吗?”柜台人员仍在不断地呼喊,那声音仿佛自不真切的某个天边传来,让卫宫切嗣感觉轻飘飘的,如同走在云层里。
呵,父亲。
那个潜心研究时间魔术,遭到了封印指定的父亲。
为进行魔术研究而开发出死徒化药物,并把普通人当做试验品的父亲。
他仍记得匕首刺入魔术师的体内的手感,那也是他第一次端起枪,彻底了断了这位魔术师的生命。
过去的伤疤被撕裂,那痛彻灵魂的感觉反而支撑着卫宫切嗣继续前进。
“夏蕾,夏蕾小姐在吗?”
夏蕾……
伤疤处流淌出殷红的鲜血。
“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棕色皮肤的东南亚少女笑容明媚,蕴藏着卫宫切嗣最初的爱恋。
但她已经死了,服下了卫宫矩贤制作的死徒化药物后,被圣堂教会和魔术协会所清理。
死徒化的女孩递给卫宫切嗣一把银匕首,祈求他杀了自己。
但卫宫切嗣耻辱的逃离了。
由于没能杀死自己的所爱的女孩,整座村子都因此沦陷——这场灾难几乎奠定了名为卫宫切嗣的魔术师杀手一生的价值观。
“娜塔莉亚女士?娜塔莉亚女士在吗?”
“啊……”
这一次,男人终于止住了脚步。
心中的裂口不再淌血了,有风吹过,发出了空洞的回响。
在死徒化的村庄被消灭后,收养了他的赏金猎人,娜塔莉亚。
她陪伴着卫宫切嗣度过了年少时期的青春,看着他从一个小鬼变成了阴郁冷酷,眼睛干涸的猎手。
在最后一次任务中,为了消灭飞机上的死徒蜂,卫宫切嗣用上了吹箭(Blow Pipe)携带式地对空飞弹,在飞机降落之前击落了这趟死亡航班。
哪怕这架飞机里,有他最敬爱的老师,他陪伴了十数年的女子。
在这之后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卫宫切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失去了什么。
——他早已将娜塔莉亚当做母亲看待了。
“奇怪,卫宫矩贤,夏蕾,娜塔莉亚……难道她们都没出来吗?”
是啊,都被我亲手杀死了啊。
过去的幽魂朝他伸出手,要将他拖入深不可测的深渊。
身材消瘦的男人站立在人群之中,显得那么的孤独而摇摇欲坠。
假的,都是假的,他们都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在这座酒店里活着。
一切的一切,都只可能是某个人对他的恶意嘲讽,亦或者说是为了拖慢他脚步而做的布置。
可尽管知道这点,卫宫切嗣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将自己当做了衡量善恶的天平,可天平的一端不断压上沉重的砝码,而另一边却被男人自己死死压住。
那嘎吱作响的,又何止是天平本身?
一个个名字化作隐秘的暗示,仿佛预示了某种悲剧的结局。
那么,接下来的就是……
“爱丽丝菲尔小姐?爱丽丝菲尔·冯·爱因兹贝伦小姐在吗?”死神翻阅着名单,缓缓念出了下一个名字。
是的,就连他所深爱的妻子也会被他亲手杀……
“是的,我在哦。”
悦耳如百灵鸟般的声音在卫宫切嗣身后响起,爱丽丝菲尔捧着脸颊,红色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奇怪,我没在凯悦酒店订房间啊?可这又是我的名字,唔,是不是搞错了?”
似乎察觉到切嗣难以置信的目光,美丽的女子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似的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呐切嗣,最后还是忍不住跑过来了。”
在她身边,身穿西装的Saber上前一步:“这不是爱丽丝菲尔的错,是我自作主张过来的,过错理应由我一力承担。”
可此时的卫宫切嗣并不在意这个,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他死寂般的眼睛生出了些许亮光。
在Saber和爱丽丝菲尔惊愕的注视下,卫宫切嗣上前一步,张开怀抱,主动抱住了自己的妻子,抱住了这个冰冷尘世间为数不多的牵绊。
许久之后,才有闷闷的声音响起。
“谢谢你,Saber。”
阿尔托莉雅挑眉,头上的呆毛微微一晃。
这是她的御主唯一一次向她道谢,但是Saber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的直感告诉她,这份答谢之中究竟蕴含了怎么样的苦涩和血泪。
这个男人……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
而另一边,爱丽丝菲尔也察觉到了卫宫切嗣的异样。
此前的他们也有过短暂的相拥,但无论哪一次,她的丈夫都是压制着自己情绪般浅尝辄止,就好像生怕自己会沉溺于某种事物中无法自拔。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毫不顾忌地拥抱住她,依偎在她的怀里。
切嗣他,现在很脆弱,
来自人造人特有的敏感心性,让爱丽丝菲尔很快得出了结论。
不同于在伊莉雅诞生的时候,一脸痛苦地说出“我没有资格抱这孩子”的脆弱,那时的脆弱是坚定的,是因为名为“卫宫切嗣”之人清楚未来要做什么,会发生什么,却无力挽回的而造成的痛楚。
但这一次的脆弱,却是虚无的,破碎的,就好像连自身意义都被否定了的那种绝望。
也正因此,才更加深刻。
“如果我现在决定抛弃所有的一切逃跑——爱莉,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在短暂的温存后,男人抬起头,说出的话语让爱丽丝菲尔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