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峰绮礼是一路逃回圣堂教会的。
他的左腹因为被虚数粒子侵蚀的原因,一直在流血。
但他不敢治疗,确切来说,是不敢动用魔术治疗。
一旦魔术气息暴露的话……那个青年就有可能会找到他。
金眸青年那凶悍的姿态在脑海中一掠而过,让绮礼的心底涌现出一股懊悔。
没想到朔月竟然对他的杀心那么重,竟然抛弃了险些枪杀他的卫宫切嗣也要对他下手,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可是,为什么呢?
哪怕主动牺牲了Assassin断后,言峰绮礼依旧不敢放松,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受庇护的教会,沿途洒下淋漓的鲜血,到最后甚至连眼中都出现了重影。
“绮礼?发生什么事了!”
模糊却又透露出熟悉感的声音传入耳朵,失血过多的代行者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在昏迷的前一刻,他感受到了内心某些东西的断裂。
那是,契约。
————
在短暂的骚动过后,圣堂教会又一次陷入了平静。
言峰绮礼行走在安静的过道上,眼神平淡,正在思考些什么。
腰部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恩师时臣不惜用上了珍藏的宝石,不仅治愈了伤口,还消除了虚数粒子对人体造成的亏空。现在的言峰绮礼,毫无疑问正处于巅峰状态。
可是从圣杯角度的层面而言,名为“言峰绮礼”的御主,正陷入一种危险的境地。
就在刚才,借由圣堂教会监管者言峰璃正,以及御三家继承人,圣杯战争参与者远坂时臣的共同确认,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惨痛的事实——他们前期计划的核心,单人成军的情报网:Assassin,就在刚才确认被消灭了。
击杀者,御主·朔月,
所谓的圣杯战争,在决战之前打的就是情报战,Assassin的缺失对于远坂时臣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这意味着他失去了最大的优势,只能通过最基础的使魔去查探情报,效率上大打折扣。
饶是如此,这位身穿红色西装的优雅男子也没有迁怒他人,甚至连追究言峰绮礼的擅自行动都没有,在短暂的失态之后,他便将此等噩耗压在心底,转而安慰起“消沉”的言峰绮礼来,并善解人意地让他回房休息。
此等风度,不愧是继承了“时刻保持优雅”家训的远坂家家主。
若是换做常人,一定会在羞愧与感激下五体投地,被这个男人的魅力所折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吧。
可是言峰绮礼不是这种人,对于远坂时臣并非虚假的关怀,他的内心如死水般毫无波动。
身穿法袍的神父停下了脚步。
不,确实是有的。
他的内心,确实在某一刻泛起了涟漪。
但……那是他的恩师在得知Assassin死亡的时候,优雅模样尽失的那一刻。
言峰绮礼在那时候察觉到了自己近乎本能的愿望。
想要,更多的欣赏这种苦闷的表情,欣赏这种属于他人的……痛苦。
!!!
理智终于后知后觉地回归了,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言峰绮礼的第一反应不是承认,而是将它牢牢锁在了心底,锁在了甚至连记忆都够不着的地方。
“主啊……”下意识念诵着圣经,可是这样的祈祷比穿过走廊的风还要空洞。
可无论如何,在主的帮助下,绮礼又一次回避了他的本质。
在心中的空虚感稍微淡去之后,压制住自己想法的男人叹了口气,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顿时,绮礼身陷了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好像误闯进别人房间一样。
不是说气味或是温度有什么不一样,而是以气氛两个字形容的环境感明显改变了。原本十分朴素的绮礼房间充满华贵高雅的气氛,仿佛变成宫廷楼阁中的一室。
房内的摆设或照明当然还是完全没有改变,单纯只是因为有一名男子悠然地靠在长椅上而已。
“……Archer?”
身穿皮草滚边的珐琅亮皮外套,再配上一件皮裤的现代风格装扮的金色英灵端着高脚杯,朝着言峰绮礼露出了隐秘的笑容。
宛如盘踞在伊甸园里,吐着蛇信子的禁忌之蛇。
————
如熊熊烈火的金发以及如红宝石般鲜红的双眸。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远坂时臣的从者——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自从召唤出来之后,这位英灵一直仗着单独行动的技能任意四处游览。最近甚至变本加厉地现出实体,还换上了“休闲装”,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漫步。绮礼曾经听过时臣带着一丝发牢骚的语气说起这件事,但是他没想到,吉尔伽美什竟然会跑到自己的房间来。
Archer对擅闯他人房间的行为一点都不以为意,还把擅自从橱柜中取出的红酒倒进玻璃杯中,优雅地品尝着。
“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这里的珍品比时臣的酒窖还要齐全。真是个糟糕的徒弟啊。”
“……”绮礼无法判断对方来访意欲为何,只见桌上林林总总地摆满酒瓶,看来他把房内所有的酒全部拿了出来,似乎正在品酒。
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很意外。绮礼有个怪僻,只要听说哪里有顶级美酒,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买下来。
酒类是一种越是讲究质量就越觉得无穷无尽的深奥世界。既然如此,说不定会有某种味觉能够填补绮礼心中的空洞。如果真的有这种邂逅的话,沉溺在酒精之中也不错——这位已经走投无路的修道者曾经半认真地这么想过。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对酒品的涉猎从来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只有一些豪华品牌的酒瓶愈来愈多而已。当然,他从没想过要拿这些酒招待客人,更别谈是一个不请自来的恶客,就算对方称赞自己的酒好,他也不会想要招待这样的人。
“你到底有什么事?”绮礼耐着性子问道。
“没什么,只是对你感兴趣而已。”Archer的眼睛透过酒杯,满含深意地打量着绮礼。
“如何?一直听命于时臣也无法让你的心灵得到满足?”
“……事到如今,你开始对契约有所不满吗?吉尔伽美什。”绮礼没有回答Archer的疑问,只是冷着脸回问他。
就算对方是传说中的英雄王,绮礼也一点都不觉得畏惧。不管时臣个人怎么想,从者毕竟还是御主的仆人。无论这位英灵是什么人,只要他还是Archer,他就只是屈居于时臣之下的存在。和身为时臣直系弟子的自己比较,顶多也只是相同的辈分立场,没有必要对他过度谦卑。
绮礼的态度并没有让Archer觉得不满,他只是冷哼一声,品尝玻璃杯中的美酒。
“召唤本王的乃是时臣,此身能够维系在现界也是因为有时臣的供养之故。更重要的是他对本王行的是臣下之礼,要本王回应他也并非不可。”
说完这句规矩地让人出乎意料的话之后,吉尔伽美什异于常人的血色眼眸露出厌烦的神色。
“可是老实说,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无趣的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从者竟然会说出这种话,真是意外。”
绮礼实在太过讶异,心中对Archer态度的怒气,以及不知他来访真正用意的猜疑心都已经渐渐消退。在这种奇妙的轻松气氛之下,绮礼几乎已经容许Archer在这个房间里占有一席之地。
于是,他们开始交谈起来。
从言峰绮礼的恩师,远坂时臣开始说起,他们摇晃着红酒杯,接连讨论了圣杯,魔术师,圣堂教会……最后连“根源”和世界内侧都提及了。
不只是如此,看着发出了“本王只要享受这个属于本王庭园的大宇宙确实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宣言的Archer,言峰绮礼冥冥中察觉到了,某种命运的迫近。
以往的Archer有无数个机会闯入这里,与他攀谈,可这位王者并没有这么做。
那么,为什么唯独在这个时候,在被远坂时臣用一枚令咒控制了行动的今夜,这位最古老的英雄王找上了他?
“只是对你感兴趣而已。”似是察觉到了言峰绮礼的疑问,吉尔伽美什重复了一遍自己最开始的说辞,将手中玻璃杯的酒喝干,像是不经意般问道:
“绮礼,那你又是如何呢?你对圣杯有什么愿望?”
听到Archer这么问道,绮礼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我——”对,这是最大的问题。为什么圣痕会出现在言峰绮礼的右手上?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绮礼的回答带着一点迷惘。Archer闻言,红色眼眸中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这是不可能的。圣杯不是只会召集有资格得到它的人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也不明白。我没有想要成就的理想,也没有应该达成的宿愿,为什么还会被选上参加这场战争。”
“这种问题有这么困难吗?”Archer轻笑一声,仿佛在嘲弄绷着脸孔的绮礼。“既没有理想,也没有宿愿。那么只要追求愉悦不就好了吗?
“这怎么行!”绮礼的语气下意识变得急躁起来。
“你的意思是竟然要服侍上帝的我去追求愉悦——沾染那种罪恶深重的堕落行为吗?Ar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