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父亲母亲，一直都在骗我吗？

江户川乱步只觉得，眼前这个一直被什么东西笼罩着的，模模糊糊的世界，似乎突然变得清晰了。

但这清晰的世界是黑白色的。

当大人不再比小孩子聪明，当笨蛋大人变得随处可见，那些江户川乱步竭力想要忘记的声音，都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就是那个怪物，一定是他把自己的父母害死的。】

【他从小到大都在说别人的坏话，说正直廉洁的社长贪污受贿，说大有前途的优等生诬陷老师，说温柔辛苦的单身母亲是情妇......

有一次居然还说，我儿子向我要钱是因为欠了赌债，怎么可能嘛！我儿子分明是要拿钱去投资的！

这小怪物从小就坏，他的父亲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的坏种，也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愿意收养的。

看来以后，他会变得比流浪狗还不如吧。】

原来真实的世界是这样的。

大人们不是因为嫌弃小孩子笨才讨厌他，而是发自内心地憎恶他。

为什么？

明明他说的都是真话，

如果他比那些大人们更聪明的话，那些大人们为什么不肯相信他说的？

为什么即使他不再是一个笨蛋小孩，他还是想不明白大人们在想什么？

好可怕。

他们不愿意了解他，不愿意思考他说的话。

只有父亲母亲了解他，但是父亲母亲已经死了。

所有人都好像怪物一样把他包围了起来。

不对，他们说他是怪物。

啊......原来如此。

因为自己是个坏孩子，是怪物，所以才会被这个世界厌弃。

好可怕。

他好想回家。

他想一头躲进那床被太阳晒得温暖的被子里。

但是，他没有家了，父亲母亲都死了。

谁能来救救他？

......没有人会救他。

因为他是怪物。

江户川乱步眼中的光，似乎在一点一点地熄灭，又一点一点地被无声的呐喊和恸哭侵占。

就在江户川乱步几乎要深陷在那片混乱黑暗的意识中时，一道轻柔的声音拉住了他。

“他们没有骗你哦。”

二叶亭枫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轻柔安抚着江户川乱步灵魂上的焦躁和惊惶。

江户川乱步怔愣地看向二叶亭枫，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而警校五人也因为二叶亭枫的话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因为江户川夫妇的确是欺骗了江户川乱步的。

哪怕理由是保护，但江户川乱步如今对世界的认知偏差的确是和那对夫妻的教育分不开的。

这也是江户川乱步如今无法理解这个世界、无法融入这个世界的最根本原因。

但既然如此，二叶亭枫又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如果他想要继续江户川夫妇的教育，继续哄骗江户川乱步，那么二叶亭枫就不需要给他们五个人发送邮件，拜托他们试着解开江户川乱步的心结。

但是如果他想要和江户川乱步说清楚，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于是，满头雾水的警校五人和逐渐回神的江户川乱步就听到了二叶亭枫的解释。

“你的母亲一直告诉你，因为你还是小孩，所以完全不懂大人的想法。

这句话，其实没有说错。

你的母亲一直告诉你，小孩子都是笨蛋，大人们都很聪明。

这句话，其实也没有说错。”

二叶亭枫一边擦拭着江户川乱步湿润的眼角，一边认真说道：

“乱步，人类的‘聪明’可以有很多种。

可以用来做好事，也可以用来做坏事。

而且一个人可能在某些方面很聪明，在某些方面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笨蛋。”

江户川乱步内心里积年累月的疑问和郁闷，似乎都因为二叶亭枫的温柔安抚，反而一齐迸发了出来。

他有好多话想要问。

但最后，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天，只把一切的一切化成了一句：

“我听不懂。”

二叶亭枫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你很聪明，你聪明的头脑是得天独厚的，是仿若高天原的神明赐福下来的宝物。

你能一眼看出一个人的心思想法、家庭工作、人际关系、行为逻辑，一切的隐秘在你眼中都无所遁形。

就好比给你一张试卷，你能在一秒之内获得满分。

这聪明吗？

当然！

但是，人生不是有标准答案的考试。”

江户川乱步的眉头皱了皱，却把手抓紧了二叶亭枫的袖子。

而警校五人听到这里，不知为何，身子也不自觉地坐直了些，愈发认真地旁听着这场，莫名从嫌疑人审问演变成父子交心的对话。

“乱步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横滨警校的舍监赶出来吗？”

想到过去，江户川乱步又觉得心口一阵撕扯，闷闷地不说话。

二叶亭枫有些心疼他，却还是坚持说道：

“其实就像你说的，偷偷出去买粗点心也好，校服穿得不规矩也好，上课觉得无聊所以没有认真听也好......

这些都是小事。

看在你父亲的人情上，那位舍监自然没有必要将你赶出来。

他把你赶出来的最重要的原因，自然就是你当众揭露了他出轨找情人的丰富情史。”

江户川乱步憋闷地把头埋进了二叶亭枫的怀里，大声喊道：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二叶亭枫却是叹道：

“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不知道当时在场的那些人里，也有好几个人羡慕他有过那么多女人。

你不知道他在横滨警校的风评本来就很不好，但是依然有很多人愿意攀附奉承他。

你不知道他是靠着妻子父亲的势力才当上的警校舍监，所以一旦他的情史被曝光，就很可能会影响他的事业和生活。

你不知道，在你从警校出来，跌跌撞撞跑来找我的时候，附近正有他雇用来的小混混，想要趁着夜深人静把你扔进横滨湾。”

听到这话，江户川乱步浑身一震。

警校五人更是不敢置信。

没想到同样是警校，横滨警校里居然有那样的人渣！

而被他们照看了这么久的小孩，已经被他们当成弟弟看待的江户川乱步，竟然曾经深陷那样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