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捕手》，顾名思义，以恋爱为目标策划的一档综艺节目。”

“我们预计联络三男三女，共计六名嘉宾参与节目。”

“这绝对是目前国内最独一档的恋综。”

所属阳光娱乐写字楼的二层咖啡馆内，导演与红姐、江北寒面向而坐

韦导，刚刚三十出头的样子，戴着一顶深褐色鸭舌帽。

江北寒端着咖啡小啜，间或露出一丝略显玩味的笑意。

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这件事有趣在于，导演全程没有和他交流的意思，后者的目光始终紧盯红姐，仿佛要上节目的并不是他。

五分钟前，他和红姐刚进咖啡馆的时候，江北寒就敏锐地发现了一些端倪。

在演技上天赋异禀的人，察言观色往往更加细致。

譬如，摆在导演面前的咖啡已喝过半，好像已在此等候多时。

譬如他又发现，当导演看见来者是他江北寒的时候，扬起的笑容似乎凝滞了一刹。

而在双方落座后的第一句请求，更印证了江北寒的猜测。

“红姐，如果你能劝说傅先生上我们这档节目，对我们双方而言一定收效甚巨。”

原来恭候多时，都是为了这个“傅先生”。

傅绍年，阳光娱乐的顶梁柱，三十四岁，获得金马奖影帝，算是奠定了他在阳光娱乐的定位。

关于他，江北寒很及时地做过功课。

出道并不算多顺利，二十八岁才得以进军电影圈，虽然此后多与名导合作，票房也算尚可，屡屡得到各色奖项的提名，却总是功亏一篑。

当然，与江北寒这位生前荣膺大满贯的影帝，自然差不少距离。

“绍年这个时间应该在巴黎，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他愿不愿意参加。”

红姐淡淡地端起咖啡杯，把话里意思说得婉转。

导演极其遗憾地叹气。

“韦导认为，我没有上节目的价值？”

就连红姐也没想到江北寒会这么直接突兀地插话，她朝江北寒使了个眼色，而江大影帝只是抻直手臂，放下咖啡杯。

陶瓷杯底碰上杯托，“叮咚”一响，清脆悦耳。

韦导只得干笑了两声：“不愧是红姐带出来的艺人，说话作风就是非同凡响。”

言外之意江北寒听得明白。

今天能有这场商谈，都是给红姐薄面。

“综艺咖三个字，在业内的名声应该不算好听。”

“小寒。”红姐蹙起眉，企图打断江北寒颇为失礼的对话。

江北寒无视了红姐的警告，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只廉价的烟盒：“恋综是个什么模式？短期，快节奏，工业糖精。想要话题度上去，博得更多流量，就要请有知名度的嘉宾——但这很难。因为，综艺咖的名声不好听。”

他一边看着韦导，一边取出一枚香烟，两节指头捏着烟身慢慢把玩：“大红大紫的明星不屑参与，处于事业上升期的艺人更要避免情感类真人秀，后者想要增加曝光度，完全可以参与电视台制作的娱乐综艺，或者充当两期飞行嘉宾。”

“素人、网红，与明星混合的模式，是恋综嘉宾的最佳构成体系。”

江北寒把烟咬进嘴：“自然了，愿意上节目的十八线小艺人也比比皆是。”

“但我是红姐的人。”

他极为放肆地摸出打火机，当着韦导把烟点燃。

“韦导应该知道，红姐手下没有等闲之辈。”

“大器晚成四个字，很难写，但并非写不成。娱乐圈里的事很难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是个气量狭窄的艺人，”江北寒微微前倾躯干，目光极具压迫性地前放，他噙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韦导得罪了我，不怕假以时日，我报复你啊？”

韦导第一次在小辈面前变得局促。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事业快要滑到谷底的艺人，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气压。

他感觉后背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红姐……”韦导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不懂事，说话没有分寸，”红姐微微一笑，举起咖啡杯朝韦导示意，“年轻一辈总是气盛，今天他言辞不中听，有得罪韦导之处，我回去教训他。”

两分钟后，韦导离开了咖啡馆。

“你今天有点超过分寸了。”红姐看着江北寒道。

江北寒咬着烟笑道：“红姐应该比我明白，韦导是个什么货色。”

“三十出头的年纪，按理说正是事业的上升期，不说早该有几部荧幕作品，电视圈应该也能有一席之地。而这个年纪还在拍恋综的导演，除非受命于上级要求，否则——”

江北寒会心一笑：“这种人最会见风使舵，在必要时候亮出獠牙和气性，做一些适当的打压，也未尝不好？否则我就算进了组，他也会认为我不过是个走后门的软柿子，随便把镜头删掉，那时候才叫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红姐道：“你变化很大，江北寒。”

“不是说了吗，大彻大悟了——”

红姐半信半疑地审视江北寒。

“我真的会怀疑你是不是做了换脑手术。”

别说，还真做了。

“不过，韦导也并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我知道，”江北寒道，“有句老话叫，打个巴掌给颗枣，如果只给一记耳光，那人家可是要记仇的。”

“不过，这事儿还得红姐帮忙。”

话说一半，他被突然到来的服务员打断：

“不好意思先生，咖啡馆里禁烟。”

……

“黑松露和牛寿司塔。”

“鹅肝芝麻豆腐。”

“秋叶原香蟹茶碗蒸。”

“以及本店最出名的，烧胡麻豆腐，一定要配麒麟一番榨黑啤酒。”

翌日中午，一家名为パイン材（松木）怀石的日料店内，一个日裔服务生操着一口流利中文，正为江北寒与韦导端上餐盘，细致介绍每一道餐品的口味。

一分钟之后，服务生离开了包厢雅间。

“难得韦导肯赏光。”

江北寒亲自给棕褐色的酒瓶开塞，为韦导倒上满杯。

然而事实是，从红姐处得到韦导联系方式的江北寒，径直在后者的下班路上堵人。

“松木怀石的创始人信北游纪先生发家于北海道，位于定山溪温泉的总店，比这里的风光要好看不少，可惜时间不等人，不然我该给韦导订上一张机票，在工作之余好好放松。”

韦导神情复杂地看着江北寒。

在今日之前，他还在为江北寒的冲撞而耿耿于怀，尽管前者说的的确没错，但大张旗鼓的受一介小辈威胁，面子上下不来台，也有损他在业内的名声。

韦导甚至做好了决定，即便得罪红姐，他也绝不允许江北寒上节目。

谁知二十四小时之后，江北寒给他整了这么一出。

一出唱红脸，一出唱白脸？

好歹在业内混迹快十年，道理他不是不懂，不过他更惊讶，一个糊到接不到本子的艺人居然有这么强悍的社交能力。

能拉下脸，又会来事儿，按理说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倒是认真打量起江北寒来。

“江先生过虑了，我对RB文化并不了解，虽然也不算感兴趣，但真能实地欣赏一番，好歹也是人生体验。”

韦导这番话说的半推半就。

“情理之中，”江北寒笑笑，“人生总是多样性的，就像我来上韦导的恋综，也为了增添阅历。”

放下身段的戏码，江北寒很会演。

他对自我现状有清醒的认知，但什么时候放，什么时候低，也是一门学问。

韦导沉思了几秒钟，端起酒杯小啜了一口：“录制地点定在三亚。”

江北寒的肩膀微微后靠，他捏起一贯金枪鱼大腹寿司送进嘴，鲜明油润的肥美感在舌尖横逸。

“韦导想没想过拍电影？”

正在享用啤酒的韦导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一脸惬意的江北寒。

他有点儿牙痒痒。

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