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你的名字。”

“喔，可能是我名下的一家餐厅，Calypso，卡利普索，取自希腊神话里的女海神。”

裴俊也坐在张凝身边的位置，在听到Calypso的时候，后者精致的眉梢惊讶地扬起。

“我知道那家店，在复兴路摘过星的那家。”

“我知道我知道，《加勒比海盗》里的那个变成螃蟹的女海神也叫卡利普索。”邵菲菲不合时宜的插话，但裴俊也似乎并未责怪之意，他笑着点头，双手交握，不乏得意地侃侃而谈。

“最开始这家餐厅是我叔叔与他的一个法国挚友合伙开业，最早开设于意大利米兰，早几年交到我的手上，在内地开设的第一家收获好评如潮，次年摘下米其林的三星。”

裴俊也特意瞥了一眼一旁的江北寒，又把目光转向在场的二位女士：“目前国内的一线城市大多开有Calypso的分店，日常承接一些商务洽淡，私人meeting或者企业的ce，如果两位喜欢，节目之后可以随时去我的店里做客。”

上一世在英国短暂充电过的江大影帝，为裴先生狗屁不通的中英混搭语法点了个赞。同时他留意到，坐在裴俊也身边的张凝虽然保持笑意，甚至在对方说话间不时点头，但目光似乎并不专注。

很明显，一只正在开屏的公孔雀没有吸引到异性的视线。

邵菲菲适时凑过去问：“免费吗？”

江北寒一口水咳在嘴里，差点没忍住。

裴先生笑意不改：“当然，酒水畅饮，餐品任选。”

风铃声一响，第五位到了。

就算正在开屏的裴俊也，也适时收起话茬，把目光投向走廊处。

第五位，是男嘉宾。

身穿整套西装，梳着大背头，他一走进客厅，室内的气氛陡然一沉，强大的气场仿佛把中央空调的排气声都压褪。

“李盛雄。”

短促利落的自我介绍，甚至没有问好。

李盛雄在裴俊也旁边入坐。

前一分钟还在滔滔不绝介绍酒店成功史的裴俊也没有擅自出声，他的两手交握在一起，指节局促地上下划动，那股挑衅江北寒时的傲气，仿佛在此刻偃旗息鼓。

“李先生怎么想到来上节目？”

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江北寒，李盛雄的气场对他而言不起作用。

“想来就来了。”

李盛雄似乎没有深说的意思。

“李先生，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算不算冒犯……”邵菲菲接着问道。

李盛雄道：“那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问题了。”

“你，”邵菲菲停顿了一下，“外面阳光好大……你不会出汗吗？”

“扑哧……”

坐在裴俊也和邵菲菲中间的张凝发出一声轻笑。

就是这一缕笑声，让江北寒注意到一些与众不同的细节。

比如在李盛雄刚进来的时候，表现出极具礼貌的张凝很快淡了面色；又比如在这声轻笑之后，张凝抚摸了一回鬓角的发丝，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李盛雄。

如此排斥的冷淡，可当邵菲菲提出令李盛雄尴尬的问题时，张凝却又忍俊不禁。

江北寒在心里有了点猜测。

“个人习惯，出席重要场合，总要郑重以待。”

李盛雄并不因邵菲菲的问题而尴尬，而一边的裴俊也大概不甘心被李压制了风头，于是趁机插话：

“盛雄哥看起来，像是从金融圈子出来的人啊。”

“金融圈谈不上，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而已。”

“很巧，我在沪上也认识不少做金融的高手，有几位在头部公司做高层，下回有机会可以聚个餐，正好我开了个小店，法餐还算正宗。”

“抱歉，我认识的朋友没什么时间出境，他们大部分时间呆在华尔街。”

裴俊也：“……”

中央空调吹过一阵尴尬的风。

“叮铃。”

倏忽响起的风铃声替裴俊也暂缓了尴尬。

第六位嘉宾登场了。

陷入沉静的室内，就连江北寒也不禁好奇，被节目组安排做压轴女嘉宾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以及Day0当晚的那通电话，那种电影原片般的声色，似乎并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一位女嘉宾。

“哇——”

邵菲菲突然激动地站起来。

“周露姐！”

竟然是周露。

周露，因出演尚敬成导演执拍的《苏州河》而出道，并凭借此片获得巴黎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项，被誉为电影圈内最具天赋的女演员，此后参演的多部电影，也都出自尚导之手，因此也被媒体称为“尚敬成导演的御用女主角”。

江北寒在做圈内功课时，曾观看过周露的作品，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却在每一记回眸，每一道微笑中暗藏意味，无论是灵气十足的娇俏角色，还是历经苦难的悲情女性，关于人设和尺度的把控，即便是他这个天赋极高的影帝，也自问未必有她处理的好。

goutte de rosée。

露珠。

江北寒恍然一笑。

进入客厅的周露大概也没有料到邵菲菲过于亢奋的反应，她惊讶地笑起来，朝后者伸出手：“Hhello，你好你好。”

身穿印花短袖的周露与在场女嘉宾格格不入，仔细看，能看出她化了一副淡妆，淡到细柳般的眉梢似乎仍是素黑，唇瓣上的血色仿佛最为浅淡的口红色号。

这在周露与张凝握手的时候，被后者精致的妆面衬托得更为明显。

然而就算如此，只要进入人群当中，周露一定会成为最为吸睛的一个。

她的美在于生动的一颦一笑之间，让人感受到鲜活的生机。

周露与在场的每一位嘉宾握手，礼貌的寒暄，不带一点女明星的架子。饶是李盛雄，在面对周露的时候，也绅士地起身，并且微微俯下腰身，以示男士的气度。

从右到左，李的方位开始，在经过邵菲菲的时候，后者给了周露一个热烈的拥抱，情绪丰富的女大学生竟然哭啜起来：“周露姐，我在上北电之前就是你的粉丝，你演的每一部电影我都要翻来覆去地看，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邵菲菲嘛……总有让人在公开场合尴尬的本事。

周露一边拍着邵菲菲的背，一边爽朗自嘲：“这有什么，我的粉丝其实都是把我当男人看的，等我们相处了几天，你对我的滤镜就会碎一地的。”

她抽了张纸，递给邵菲菲擦眼泪。

轮到江北寒的时候，周露礼貌的笑容微褪了色泽，她仍然保持着笑容，但并非客套的生疏，当中似乎掺杂了几分微妙的恍然。

“中午好，周露。”

好多年后，江北寒在一场采访上说道：“人和人的接触，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一记回看，一个不同于"你好"的寒暄里，甚至于零点一秒钟的对视，你会在那本该不值一提的几秒钟内感受到内心的变化，像一道静电，难以言喻，但它就是那么简单的发生了。”

江北寒不是裴俊也，也不是邵菲菲，三十余载的阅历足以让他把情绪控制的很好，但在指尖接触的这一秒，他忽然想起昨夜十五楼的城市灯火，还有那道如同电影原片般的嗓音。

“中午好，江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