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众人除了在外的吕良,其余人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并且都已成了林守初拘灵遣将中“将”的一部分。
至于服灵,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可是如果将神机百炼的思路用在炼丹上,把这些“灵”当作炼丹的材料,用以特殊的手法,用以草药之灵调和……
“谷畸亭?”
林守初看着面前的男人,陈旧的西装,精干消瘦,看上去普普通通,鬓角发白,这个执着于看清世界本质的修行者,也还是有一些情谊在心里的。
“看清这世上万物的全貌”——这是谷崎亭在节气谷中所言的修行目标。
而他看清的工具,自然就是大罗洞观了。
大罗取自大罗天,乃最高最广之天,是三清天之统称。
据《九天生神章经》的“三元”思想,无疑已赋予三清天以无先、无上的意义,自然居于天界最高处。
“洞观”一词字面意思是透彻了解。
大罗洞观连一起,可以解释为位于世间最高处,看清万物。
林守初其实很好奇,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还有奄奄一息的曲彤,三人一瞬间就消失了,一如谷畸亭当年。
身侧火光倒退,空间的阴影穿梭,像是一条狭长的隧道,见到这一幕,谷畸亭内心震惊无比,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他完全来不及反应,而这种空间之法的应用,更是令他深思。
前方仿佛存在着一处道标,白光乍亮。
空间……
随后谷畸亭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片阴暗封闭的空间里,但并不逼仄,只是有了些潮湿的土木味道,像是在山体内部。
他第一时间调动大罗洞观,企图超越这片三维空间,回到自己的坐标参考系中。
可却发现自己依然待在原地,位置未有丝毫变化。
周遭墙体上闪烁着一些斜斜扭扭的奇异纹光,直接将这片空间压得凝实。
“你是冲着我来的?”
他声音低沉,看着地上面无光色的曲彤(端木瑛),问道。
这一步步走来,准备之全面,令他不得不怀疑对方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也早就知道曲彤的真实身份就是端木瑛,在自己的协助下逃出的吕家。
林守初站在前方,头顶上的吊灯闪烁,映照出地上的青苔,多少年了,这里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亲切。
他抬起手,自顾自地介绍:
“嘉靖曾想把我炼成血丹,我告诉他他身边有位宫女是万年灵芝化身,死道友不死贫道,我这么就一直给他讲道……嘉靖三十四年,关中大地震,我提出物华灵宝现世,需我的仙灵之血方可寻,于是,三百锦衣卫与我同行,手筋脚筋挑断,呵。
“蛊毒一出,尽伏诛矣。”
他慢慢讲着,看着这里的一列陈设,眼神里尽是怀念,慢慢踱着步子,抚着近乎糜烂的书架,上面布满了蛛网,还有爬来爬去的虫子,灯光打在他的背影上,尽是落寞。
随手翻开一本书册,书页都粘连在了一块,翻开的也大都残缺了,字迹模糊,尘土沾了一手,他抬起头,迎接着光亮:
“这个地方啊,是我一直都准备着的,费劲气力摆脱了那几百人,也在这里待了有近百年,浑浑噩噩,大多的时间在沉睡,终于将一身伤痕修复。
“再出山时,已是建奴南下了,彼时骑兵大刀挥舞,肆意屠没汉人,伏尸百万,我便又回来了。”
谷畸亭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放着神光,似是并不相信这些话语,缓缓开口:
“世界本源残缺,长生不得。”
长生是无数人追求的,却未见有人成功,所以仅仅只是延寿的六库仙贼便被称为圣人盗。
“这是你洞观出的结果?”
林守初问道,转而看向曲彤,肉体的外形并无任何变化,但她一双瞳孔却开始涣散了。
长生不可得,不仅是肉体,也是灵魂。
她曾经是靠着一股气撑着,对吕家的怨恨让她强撑了许久,可如今这股气已经泄了,灵魂朽矣。
林守初伸出手,黑色阴沉的场散发开来。
拘灵遣将。
曲彤肉体上的最后一丝灵光也完全散去,眼睛彻底变成木木的白瞳。
谷畸亭知道面前这个看似年轻的男人的实力,自己所仰仗的大罗洞观也完全发挥不出,他已经是任其拿捏了。
静静地坐在地上,他任由蜈蚣蜘蛛在身侧爬走。
林守初取出了一本还算比较完整的《周易》,走到了那张好像一碰就要朽烂而折的书桌旁,就这么轻飘飘地坐下。
轻若无物,整个人也在光线下明灭。
“六爻算尽,不见此间真相,谷先生可愿为我解惑?”
他问。
真相,“相”指的是本相。
谷畸亭沉默片刻,斟酌着开口:
“世人都言三十六贼,起初我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交流和尝试不同的练炁和用炁方法,因每个人修炼炁和使用炁的方式不同,我们合作,去寻找其中的规律,了解炁的本质是什么,和是怎么产生的。最终达到对炁的完美运用。
“但无根生的真正目的,也许并非如此。可无论如何,我们也是取得了一些成功的,凉山大觋风天养悟出了拘灵遣将,也就是你刚才使用的。”
他抬头深深望了眼前人一眼,对其的神秘又多了几分好奇,继续开口讲道:
“上清派的郑子布悟得了通天箓。
“鲁班一脉的马本在悟得了神机百炼。
“阮丰悟得了六库仙贼。
“武当周圣悟出了风后奇门。”
顿了顿,谷畸亭看了眼地上的人,声音再次响起:
“端木瑛悟出了双全手,而龙虎山的张怀义悟出了炁体源流。
“但这些消息也都不胫而走,我们遭到了整个异人界的追杀,也就是——甲申之乱。”
“甲申之乱……”
林守初合上了书页,和谷畸亭一样,声音也带着回忆的厚重:
“我经历过两次甲申之乱,第一次是闯王李自成攻入北京,随后清军入关。”
“第二次,”他看向谷畸亭,字字清晰,“就是见到了张怀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