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王浩十四从军，几番辗转后调入神机营，迄今为止已经呆了整整四十年，称得上四朝老臣。

所以，他亲眼见证了神机营日渐衰落，贪污成风，军备一天比一天差。

前些年，他唯一的妻子因病去世，如今已是孑然一身，说出这番话时已经心存死志。

却不曾料到，皇上会真的处置自己的家奴。

“皇上真是明君啊！”

老兵泪眼婆娑的跪倒在地，喜极而泣。高位者举手之劳，有时候却是下位者一生夙愿。

明君？

朱由检心中百味杂陈，或许，他今后的所作所为会有人认同。

骆养性上前将老兵扶起，催促道：“还不快快回答皇上的话。”

老兵转念一想，才记起刚刚皇上说了什么，于是起身走到其中一门大将军炮前，抬手拍了拍炮管。

“其他炮小人不知道，这一门一定响。”

众人看过去，果然发现这门炮比其他锈迹斑斑的“同类”更加崭新，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悉心维护。

再加上看兵先前之言，众人顿时明了，此人乃是“重器”之人。

朱由检微微点头，眼神示意道：“放一炮看看。”

“小人遵旨。”

随后，王浩便在几名士兵的配合下架起大炮，接着有模有样的瞄准起来。这举动仿佛是在告诉众人，俺要打的是校场外围那棵柳树。

王承恩上前，躬身道：“皇爷还是移驾吧，此炮...”

意思不言而喻，这炮是有炸膛的可能的。

那边的王浩似乎听到了这番话，反驳道：“我这炮不会炸膛。”

朱由检笑了，摆手道：“朕要亲眼看看我大明重器之威。”

王承恩无奈，只能向骆养性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示意一队锦衣卫士兵护在皇帝身前。

一番动作后，大炮的角度已经调整好，伴随着“砰”的一声，炮弹倾泻而出。

远方传来一声巨响，柳树应声断了腰。

包括张维贤在内的众人俱是一脸震撼，大炮的准度他们是心知肚明的，精确打击只是梦，更多时候只是乱打一通，杀伤力全靠天意。

就连王浩自己也挠头了，嘀咕道：“俺第一次打得这么准。”

他原本只是想着，尽可能打得准一点，让皇上重视大炮。

这是走了狗屎运了，不过也有他本身的手艺在里面。

朱由检感慨道：“如此人才，竟只是一小卒？”

一旁的张维贤闻言，沉吟道：“此人的确是位经验丰富的炮兵，不过...亦有运气。”

朱由检笑道：“偏偏这运气出现在了朕的面前？”

张维贤沉默以对，他算是看出来了，皇帝是有心要提拔这老兵。

朱由检上前，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兵恭敬道：“小人姓王名浩。”

“你，很好！惜器，重器，明器，敢于冒死直言，从今日起，神机营车营由你节制。”

因为大炮是用战车托运，炮营又称车营。

对于本是普通士兵的王浩来说，可谓是官升三四级。

这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想当年，韩王派工人郑国为大秦修水利。

后来发现此乃弱秦之策，他却依旧重用郑国，便是看出此人有真才实学，弱秦反为强秦。

老兵骤然被提拔，整个人晕乎乎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身旁人拉了拉他：“还不快谢过皇上隆恩？”

他才如梦初醒：“小人谢主隆恩。”

“朕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的爱护军器。”

“小人遵旨！不过...”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无牵无挂，又不怕死的人，什么话都敢说。

“说！”

“神机营火器已经很久没有更换维修，大多已经老旧，皇上若是能调拨军费...”

一句话，要钱！

骆养性见皇帝面色不愉，当即呵斥道：“大胆！”

王浩壮着胆子说道：“皇上，想让马儿跑，你不能不给他吃草啊！”

朱由检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疼，不过还是点头道：“军费之事，朕自会处理。”

骆养性愕然，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开明。

张维贤却满面笑容，从这件事来看，皇上是真的有心想改造京营了。

随后，朱由检又命人试射了火枪，发现这种武器威力虽然强大，但准头却是极差，某些方面甚至不如弓弩。

朱由检沉思片刻，又道：“朕听闻有一【红衣大炮】，威力更甚大将军炮，神机营中可有？”

骆养性解释道：“红衣大炮乃是从西夷购入，威力，射程的确胜过大将军炮，不过恐怕只存于辽东等边关重镇”

“为何？”

“禀皇上，这红衣大炮价格昂贵...”

好吧，还是没钱！

朱由检大手一挥：“回宫。”

这一路让他见识了火器的威力，以及和弓弩的分别，却也明白了一件事，他很穷！

穷到发不起军饷，买不起武器...这时，他忽然想到了魏忠贤。

回宫的路上，张维贤与朱由检同行，他忽然提了一句：“皇上若是对红衣大炮感兴趣，不妨问问徐侍郎，他一向喜欢钻研西夷文化。”

“那位徐侍郎？”

“工部左侍郎，徐光启。”

张维贤之所以会记住这个人，是因为徐光启曾经屡次上书进谏天启帝，让其重视大炮，火器的发展。

身为勋贵世家，他当时会关注军备方面的事。

不过无一例外，这些奏折最终都石沉大海了。

天启帝一样缺钱，哪怕有魏忠贤帮他“征税”，也只是勉强能维持军费与国家其他开支，哪还有多余的钱去研究火器？

朱由检看了王承恩一眼，后者顿时会意。

...

回到皇宫后不久，徐光启便应召入宫。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朕此番召你进宫，是听闻你对火炮之技十分了解。”

朱由检话音刚落，便见这小老头一脸激动。

“禀皇上，臣读过西夷火炮发展历程，本朝初年，西夷之火炮尚不及我大明，如今却后来居上，便是因为我大明的火炮技术一直停滞不前。”

“若皇上能调拨经费，臣定能仿造红衣大炮，甚至更进一步...臣要的不多，三万两银子即可...阿不，两万两，一万两也行...”

“老臣御前失仪，请皇上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