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笙睁开双眼,瞥向徐方严。
“我还以为大人是个哑巴呢,来这儿也一个多月了,未听你说过话。”
徐方严摇头,道:“戴罪之身,称什么大人。”
赵笙点头,没有搭话。
他没有问徐方严口中的那位殿下到底是谁。
众所周知,徐府是东宫太子的势力,徐方严能这么快晋升为羽林军都指挥使,也是太子助力。
但东宫的那位太子,可不认识赵笙,也不知道他习有武功啊。
唯有那位二皇子,才对他如此熟悉。
赵笙没问,徐方严也不说。
大牢深处,复归寂静,唯有墙上火烛发出噼啦声响。
赵笙继续闭上双眼,沉气静心,搬运周天。
外头阳光从东边绕到西边,但大牢深处,永远都只有暗淡昏黄的火光,让人不知道时间流失。
赵笙自练武后,有习惯估量搬运周天所需耗费的时间,以此在无铜壶刻漏之时,也能大致知道如今时辰。
又过了许久,赵笙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
算一算,也快酉时了。
他走了出去,发现伙房果然已做好了饭食。
徐方严犯的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大牢伙房当然不会给他吃好喝好。
一日两餐,不过都是稀饭咸菜。
说来也怪,这位前任羽林军都指挥使好像吃惯了苦,自打一进来,也未曾抱怨过这样伙食寒酸。
毕竟以前可是正三品的大人物,大鱼大肉是少不了的。
许是今日开了口,徐方严将稀饭活着咸菜全部吃完后,低声笑了笑。
“我自加入羽林军后,虽不说齿甘乘肥,但也是五味俱全,可如今吃来,倒还是稀饭咸菜合我口味。”
赵笙挑眉,心想还是个有故事的人,难不成以前也有过划粥断齑的故事?
但他对此不感兴趣,收拾完徐方严的碗筷,就要离开。
海总事说了,他只需在大牢待到酉时,便能回府。
夜里,自有禁军的人会在这里守着。
“你学的,应该是吸星大法吧?”
徐方严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饭粒,忽然问道。
赵笙转身,淡笑点头。
他也不奇怪徐方严为何会知道他习练的是何武功,肯定就是那位殿下告诉他的嘛。
“我有一门功法,可助你修炼吸星大法……你怎么这样看我?”
徐方严看着赵笙那奇怪的眼神,不禁愣了愣。
不怪赵笙会这样看他,主要是这样的话,他之前听太多了。
二皇子给他龙鸣指时是这样说,宁王给他困龙掌时也是这样说。
两者都要大量消耗真气,而吸星大法原先的残缺中,有一点就是会饱受真气冲撞之苦。
堵不如泄,二皇子和宁王倒也没骗他。
只是这样的秘技,他已经有两本了,再多,也没必要。
毕竟他体内真气就这么多,都不够泄了。
更重要的是,吸星大法的这个隐患,已被他修补,他们所说的助力消减,又成了鸡肋。
“我已习有殿下给的秘技,暂不需要了。”
赵笙摇头,转身欲走。
“我说的不是皇室秘技!”
徐方严叫住了赵笙。
“是我年少时得到的一门秘籍,我正是凭此秘籍,才能这么快建功立业,由京营调往羽林军。”
赵笙来了兴趣,回过头来。
徐方严停顿片刻,说道:“此功叫做搬血功,可以真气滋生自身血气,你修炼的吸星大法正有损耗血气的隐患。”
赵笙点头,心中却不置可否。
这种隐患,对他来说简直就算是没有。
但是徐方严下一句话,又让他精神一震。
“除此之外,此法还能够以真气驱使血气,搬运到周身各处,于中三重境界,大有裨益。”
赵笙眼神一亮,复又平静下来,问:“中三重的境界,不是以药汤滋补,水磨工夫为主吗?”
徐方严回道:“无论是真气还是药汤,都是外力,能用血气打磨筋骨皮就好。
你的吸星大法可吸取别人真气,不正适合此法吗?”
赵笙心动了,沉吟片刻,问:“什么代价?”
徐方严摇头:“我都要死了,不想此法在我身上失传而已。”
赵笙挑眉:“当真?”
“当真!”
“事先说好,我可算不上什么好人,你如此跟我说了,以后要是突然变卦,我可不认。”
赵笙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徐方严失声一笑,摇了摇头。
“好吧,其实也是看你此人不坏,这几日也不想别的狱卒一样怠慢我,且你还救过殿下,算我还你恩情。”
他这话一说,赵笙就知道他说的是二皇子了。
或许他是要给二皇子拉好感度,让自己成为二皇子的人?
可惜啊,我并不想站队,当个送食太监就挺好。
赵笙假装没听懂,拿出纸笔来,徐方严口述,他记录起来。
当夜回去后,他在修炼完雷怒诀后,便开始修炼此法。
果真如徐方严所言,此法当真能搬运血气。
熬炼的筋膜又多了几分,他感到自己的境界在变强!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赵笙白天在大牢深处与徐方严求教,回来后就自己修炼。
加之还有左宗院的惯例药汤滋补,他如今竟已隐约触摸到了锻骨境的瓶颈。
这段时间以来,赵笙跟徐方严也熟络起来。
这位犯上作乱的逆贼,一点不像刚来时的模样沉默,在赵笙面前侃侃而谈。
从炎京讲到边关,由教坊司讲到勾栏女闾,都有自己见解。
此时,赵笙才觉得他像个活生生的人。
腊月廿三,年关将至,宫里发了百事大吉盒,里面有柿子、桔子等物,还有驴肉干,唤作嚼鬼,取个好彩头。
赵笙带了一些给徐方严,徐方严看着手中的果脯,一点一点吃了起来。
“小时候,我娘亲也给我吃过……”
徐方严终于讲起了有关他的故事。
原来他只是徐府的外房庶子,说是世家子弟,却自幼被族兄族弟欺凌。
他唯一的依靠就是他的娘亲,可有一日,父亲喝醉了酒,竟带着几位兄弟欲要强暴娘亲。
只因娘亲是个小妾,不被当人看待!
娘亲不堪受辱,撞墙死了。
父亲本就不喜他,发生此事后,更是极其厌恶,将他逐出家门。
他当年只是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只能跟狗抢吃食。
这时,没有一个徐府的人愿意给他一口饭吃。
他怀着恨意长大,最终成为炎京中的小恶霸,一日因犯事,被抓入京兆府尹,险些就要流放。
是二皇子出面,救下了他,并告诉他以后定能出人头地。
有了二皇子的扶持,他先是加入京营,而后入了羽林军,这时候,徐府的人来找他了,要他认祖归宗。
徐方严本不愿意,但二皇子却让他答应。
当时他还不知道二皇子用意,如今想起,才知道都是为了今天准备。
“但我不后悔,因为徐府的人都该死!”
徐方严咬牙切齿。
“我当年活着的目的,就是要送整座徐府的人下地狱!”
赵笙叹了口气,问:“那你的家人呢?你的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