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城池都有一条被叫做鸡屎巷的地方。
此话太过武断,但至少炎京之地就是如此。
只不过不叫鸡屎巷,而叫鸡屎胡同。
这是炎京的贫民胡同,活不下去的人才会住在这里。
胡同里铺满了鸡屎、鸭屎,走在路上,都没地落脚。
一阵风吹来,更是掀起浓浓臭味。
如今是秋天还好,要是前阵子的夏天,更是恶臭难闻。
此地如此污秽,也无人前来打扫。
只因此地贫民,光想活下去都千难万难,又怎么会有余力管这些。
但唯有一处房子,比起四周缭乱肮脏的地方来,显得尤为干净。
门前虽然有些灰尘,但至少没有污秽之物,可以落脚。
门楣虽然落魄,但至少没有挂满蛛网。
住在这里的人,尚没有失去对生活的希望。
若是有鸡屎胡同的老住户来这里,便会说一声:“他们啊,刚搬来的,穷讲究。”
此户人家确实是去年刚搬来的。
三口人,当爹的叫做赵大,带着自己的妻子还有一个女儿。
这样的人家,若是往常年份,只要肯干活,就饿不死。
但如今不行了,炎京都多了许多无家可归的难民。
周围的邻居听赵家的人说起过,他们祖辈也曾阔绰,在炎京有座宅院。
可惜最近几十年,朝廷收的赋税越来越重。
徭役也越来越重。
他们家本是有八口人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被拉去修河道,死了。
小儿子才满五岁,赵大眼见就要养不活了,狠下心来,送去宫里当了太监。
好容易前些年缓过来,生了个女儿。
朝廷又开始打仗,赋税又更加重了,另外两個儿子又都被拉了壮丁。
没了壮丁,赵家更没有钱了。
无可奈何之下,赵大只能变卖祖宅,来到鸡屎胡同。
可即便如此,赵大都想好好活下去,直到今天……
赵大刚干完苦活回来,一伙混混就踢开大门。
妻子和女儿躲在房间瑟瑟发抖。
“几位好汉,不知小老儿哪里得罪你们了?”
赵大弯腰赔笑问道。
“你搬来这么久,还不懂规矩?”
一个瘦削小混混走来,直接扇了赵大一个巴掌。
将这个劳苦汉子扇倒在地。
“不知道这条鸡屎胡同,是我们潜蟒帮罩着的?”
瘦削小混混恶狠狠啐了一口:“没眼见的东西!”
赵大哪里还不知道他们意思,捂住肿起的嘴巴,依旧面带笑容。
“可今年我们都给金刀帮交过钱了……”
他话没说完,又被小混混一脚踢翻。
“他娘的,金刀帮是什么东西?你交钱给他们,就不想交钱给我们?
是看不起我们潜蟒帮吗?!”
赵大挣扎起身,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敢不敢,小老儿不敢。”
一旁的小混混早就冲进房间,毫无禁忌地翻找起来。
忽然,房间里响起一声女子尖叫,随之而来还有女童哭喊。
赵大脸色一变,就看到几个小混混强拖着一位中年妇女出来。
妇女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哭喊的女童,却被小混混们扯了过来。
女童撕心裂肺哭喊,却无济于事。
“好好好!女的年纪大了,但还颇有姿色,拿去青楼买了还能值几个钱。
女童年纪太小,卖去教坊司,又更值钱了!”
瘦削小混混搓着双手,咧嘴淫笑。
赵大瞪大眼睛,怒吼一声,不知从何处迸发了力量,低头俯冲,一把撞在瘦削小混混肚子上。
瘦削小混混吃痛,又一脚将赵大踹开。
“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瘦削小混混弓着腰,指着赵大怒吼道。
旁边的伙伴跑了过来,对赵大拳打脚踢。
“不要打我爹爹!不要打我爹爹!”
女童嘶声哭喊。
瘦削小混混被赵大这么一撞本就生气,听女童哭喊,更加暴怒,走上前去就扬起巴掌。
但巴掌还未落下,一道人影就出现在他面前。
瘦削小混混还未反应过来,手掌就已被那人折断。
他登时惨叫一声,叫声撕心裂肺,甚至超过了女童哭声。
原来恶霸也怕痛。
女童收住哭声,瞪着大大的眼睛俯视那道身影。
他好高大,但女童却本能觉得很亲近。
这人正是赵笙!
刚在街上,他想到是有人要对付小桂子。
可小桂子又能得罪谁?他们要对付的,绝对不是小桂子个人。
“是宫里的斗争又开始了,这次又有人要对左宗院出手?”
当时赵笙如此想到。
然后接连想到左宗院中,除了海总事和小桂子外,就只剩他了。
海总事年纪大了,无牵无挂,对付不了他。
小桂子的父兄已被捉走过一次,那接下来会不会轮到他?
赵笙虽然对前身家人没有感情,但也不愿他们因自己而身陷囹圄。
故而他赶忙赶过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面无表情,抬起一巴掌又将身前弯腰捂手的瘦削小混混扇飞。
“你是谁?敢管我们潜蟒帮的事……”
旁边一人怒声呵斥,话还没说完,赵笙就冲上前来,一巴掌扇了过去。
巴掌很凶,这人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才重重倒地。
众人惊住,不敢再打赵大。
赵笙冷冷看着他们,就如同在看一些杂碎。
这一次,他出手要比在三里胡同时更重。
一应小混混全部倒地,甚至连哀嚎声都叫不出来。
赵大踉跄起身,浑身青紫,唯有一侧脸颊的伤势特别严重。
“谁打的?”
赵笙冷冷问道。
赵大愣了一下,指了指旁边还在惨叫的瘦削小混混。
他顿时怔住,如看鬼神一样看着赵笙。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看着赵笙越来越近的身影,他甚至跪了下去。
赵笙面无表情抬手,重重一扇。
只听骨头碎裂声响起,是颈椎碎了。
瘦削小混混瘫倒在地,浑身抽搐,尚有生息,但此生却是再也动弹不得了。
赵氏赶忙跑去扶起丈夫,两人望向赵笙那高大沉默的背影,皆有些心慌。
唯有女童跑上前去,拉住赵笙的手。
“娘说了,自己的手打人也会疼的。”
女童朝赵笙手掌轻轻哈了口气。
“这样会好些吗?”
赵氏夫妻险些叫出声来,却看到赵笙一把将女童抱起。
“好些了。”
赵笙面带微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铃!铃铛的铃!”
女童同样笑着说道。
天上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