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养人,位养气。
赵笙当了五年的宗人府大掌班,统管府内一应事务,一身气势早不可同日而语。
而今他依旧穿着青绢团服,但走在外面,遇见的太监宫女无不低头喊一声赵公公。
但赵笙不喜欢这个称呼,他更喜欢别人称他赵掌班。
听起来裆下还充实些。
今日入了深秋,天气寒冷。
府里的枫树又红了。
他踩着皂靴,走出左宗院大门。
已有半月未曾巡查府内事务,算是偷懒了,趁今日天气好,出来看看。
也算是认真工作。
赵笙双手兜袖,在府内兜转,若事务有瑕,他立马就能看出,当即指出来。
当然,他性格也算平和,不过分的事情,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譬如在府内角落,有几位太监围着推牌九。
赵笙之前会管,但近年来宫里日子越发难过了,宫里太监也就只有这点爱好聊以度日了。
且他们都不玩赌钱,输赢筹码只是帮人做半天事。
算是怡情。
赵笙走过府内一条宫道,眼睛向里一瞥,就看到他们的身影,甚至还凑上前去看热闹。
原本哄闹的赌局顿时安静了下来,但见是赵笙,也不撤下牌具,只是转身低头喊了一声公公。
“都玩着,我再看看。”
赵笙笑眯眯说道。
“掌班大人,今日怎么有闲情过来了?”
一位太监输了牌,走上前来与赵笙说话。
“过来走走而已。”
赵笙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向牌局看去。
他对推牌九此事不感兴趣,只限于能看出输赢。
在别人看不见的袖子里,赵笙手上把玩着六枚铜钱。
“大人,要不今日再帮我看看,能不能赢?”
一位还在牌场上的太监转头恭维说道。
其余几位太监纷纷开口制止。
“这就过分了,大人可一猜一个准!”
“要是大人跟你说了,可按出老千算啊!”
“大人要公正,跟他说了,也要跟我们说!”
一时间,牌局轰轰闹闹,险些要打起来。
“莫吵、莫吵。”
赵笙笑了笑,手中六枚铜板飞向天空。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抬头直愣愣盯着铜板看。
且看铜板翻转,相继落回赵笙手中。
众人又将目光转向赵笙。
“大人,怎么样?”
向赵笙问输赢的太监紧张问道。
“这個嘛……”
赵笙笑道:“不能出千啊。”
他转身就走,心中自语。
“坤卦,反生应爻,艺虽精,不能取胜。”
见赵笙走远,那人觉得颇为惋惜。
但牌局胜负在即,容不得他分心,赶忙转了过去。
他是推牌九的好手,经常胜多输少。
今日牌面上上佳,还不让他再胜?!
众人推牌,他竟输了。
角落里,响起哀嚎声。
赵笙心中得意。
“这一手乾卦行,总算让我练成了啊!”
他怡然自得。
五年岁月打磨,又有九龙御极功辅助,他终于将乾卦行补完。
只是原本变化多端,威力强大的乾卦行,变成完本时,竟是用来占卦用。
且时灵时不灵,害得他现在在府里,都有赵大仙的外号了。
当然,这只是赵笙补完本的效用,至于皇室里真正完本的乾卦行,可能另有奥妙。
见此用法如此鸡肋,当时的赵笙害颇觉可惜。
这可是他唯一得到的天级功法,跻身藏神境可就靠它了。
可一个占卦用的秘籍,有何作用?
但不得已,赵笙还是只能勉强用着。
却没想到这门功法,正是适合破境藏神用!
占卜算卦,本就极费精神,乾卦行的占卜更是时灵时不灵,对精神的打磨就更厉害了。
赵笙每一次算卦,都能磨练自身的真气精元。
久而久之,就如打铁一样,将精元打磨至极纯之境地。
又由谷王妃所赠的九龙御极功的心法所导引至心中,心为烘炉,点燃真气精元,化作一点神明。
待神明完现,他也就跻身了藏神境。
且因乾卦行的特殊作用,他的藏神境底蕴更加深厚。
如果是现在的他面对当年的宁王,在不动用不灭灵光的情况下,胜负在六四间。
他六,宁王四!
如今的他,已可算是强者了!
只是如今天下纷乱,就算是藏神境的武夫,也抵不住千军万马。
在叛军没打来炎京之前,还是宫里最安全了。
只是近两年,海总事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已好久未曾出过房门了。
他到底没有不灭灵光,当初被何诚明重伤,虽有赵笙用生机治愈,但还是留下的后患。
能活多五年,已是难得。
赵笙漫步走着,忽觉心血来潮,赶忙占了一卦。
铜板正面为阳爻,背面为阴爻。
六爻成一卦。
卦象,大凶!
赵笙眼神一变,加快了脚步,返回左宗院。
院里,已经长高许多,但稚气依旧未脱的小桂子正焦急站在门外。
见到赵笙,赶忙提起衣摆,跑了过去。
“快,海公公要不行了!”
小桂子拉着赵笙的手臂,急忙跑进海公公房间。
这位当年的秉笔太监之首,如今的宗人府宗师,正躺在床上,面容枯瘪。
习武之人,真气纳于内,精气神不泄,较之常人会更显年轻。
但海总事快不行了,真气外泄,这几日老得很快。
“公公。”
赵笙走上前来,轻声开口,神情带着哀伤。
这位护了他八年的海公公,还是要走了吗?
看着那皮包骨的面相,灰白干枯的头发,赵笙心里又多了一丝凄凉。
“来了?”
海公公有气无力说道。
他艰难抬起手,将赵笙招来跟前。
“你很好,今后,宗人府就交给你了。”
海公公拍了拍赵笙手掌,笑着说道。
赵笙低头。
“小人还年轻,还需公公看照。”
海公公摇头。
“老了,就该走了。”
他语重心长说道:“到头来,觉得放不下的只有你跟小桂子了。
小桂子还小,当不了家,你肩上担子就重些,辛苦你了。”
赵笙头更低了,小桂子跪在地上,眼睛通红。
“过来,都过来。”
海公公向小桂子招手。
小桂子跪着向前,凑到海公公床旁。
“以后不能太任性,要好好辅佐你赵哥儿才是。”
海公公摸了摸小桂子的头。
此刻的他,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总事,更像是临终嘱托的老爷爷。
小桂子泪如雨下,海公公回过头来,看向窗外透射进来的光茫。。
“陛下,臣来了!”
海公公尽力起身向光中去。
天光二十八年,九月廿十。
宗人府,海总事归天。
赵笙,擢升为宗人府左总事。
圣上下旨厚葬,府内一应内侍穿白衣,戴白巾三月。
此乃臣之大礼。
人死为大,海公公生前,圣上嫌弃他。
死后,他是要去服侍先皇的,圣上自然要厚重以待。
赵笙抚着棺椁,走出宫门,给海总事风光大葬。
当他走回宫中时,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今后,再没人护持他了。
何千岁五年前兵败而归,不敢再跟海总事抢夺宗人府。
但而今赵笙当家,只怕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