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记忆中的雪是黑色的，就像干涸的血液一样，漆黑，混沌，粘稠。

“你在干什么？小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男孩凯恩扭过头，迎着冬日不算刺眼的阳光看清楚了问话者的样貌。

一个老头，一个身披黑色斗篷，手里拿着木棍当拐杖，看起来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白胡子老头。

“你在干什么？”

老头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他的眼中露出好奇的光芒，看着眼前这个吃力的用斧子劈木头的小男孩。

“你有吃的吗？”

小男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反问道。

“这里有一些黑面包????”

凯恩毫不客气的一把抓过黑面包啃起来。

“慢点慢点儿???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老头递过水壶，噎的直翻白眼的凯恩连忙抢过来咕噜噜痛饮。

“咳！咳！”

但凯恩因为喝的太急又呛到了，痛苦的弯下腰咳嗽着。

“我在制作墓碑。”

“啊？”

“墓碑，我在用木头做墓碑。”

也许是老头的慷慨让凯恩稍稍放下了戒心，他回答了刚刚老头的提问。

“给谁做的？”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老头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所有人。”

“所有人？”

“爸爸妈妈姐姐哥哥还有刚出生的小弟弟，还有邻居家的麦克爷爷，露丝奶奶，汤姆叔叔?????”

小男孩凯恩板着指头一个一个的报出名字，熟练的让人心疼。

“停停停！”

老头连忙打断凯恩的话，要是让他说完也许太阳都下山了。

“????他们怎么死的？”

老头犹豫了一会儿想着有没有委婉一点的措辞，但又担心小男孩听不懂，最后还是直白的问出了这句话。

“不知道????我几天前出去玩在森林里迷了路，等我回家的时候他们都死了，尸体残缺不全。”

小男孩凯恩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那是带有一点迷惑，一点茫然，一点留恋，一点痛苦的表情。

他甚至还没明白或者没有接受这件事????

曾经见过无数类似表情的老头大概明白了小男孩的状态，当死亡突如其来夺走一切的时候，人们会出现瞬间甚至长时间的空白，仿佛心灵也跟随亲人一起逝去，拒绝思考，拒绝接受，甚至拒绝????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要继续工作了。”

凯恩的话打断了老头的发呆，他已经重新拿起了斧头，拿起了那把几乎跟他一样高的斧头。

“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吗？”

“为什么要离开？”

凯恩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大家也都在这里????”

“他们已经死了。”

老头残忍的揭穿了这个事实。

“嗯，爸爸跟我说过死亡，他说死亡就像旅行，人死后灵魂会去往未知的地方。”

“他还说也许有一天灵魂厌倦了旅行会回到身体中，那时候就需要墓碑来作为回家的标记。”

“所以你才要给所有人都制作一块墓碑吗？”

“嗯，是啊，这样他们有一天回来的时候才不会迷路。”

凯恩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想不想提前让他们回来？”

不忍心戳穿这个美丽谎言的老头决定再制造一个美丽的谎言。

“不想。”

凯恩吃力的举起斧头，随后借助重力狠狠劈下，却噗的一声砸进了松软的雪里。

“为什么？让他们早点回来不好吗？”

“他们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

这一刻，老头满脸黑线加问号（ll——？）

“我爸肯定是骗我的啊，这么简单的谎言你都没看穿么？笨老头。”

“额???额????”

老头不由得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早熟。

“那你为什么还要准备墓碑？”

“不知道????就是觉得该做点什么。”

“你自己呢？打算怎么办？”

老头就像一个猥琐的诱拐犯一样再次抛出诱饵。

“我？”

凯恩停下了拔出斧头的动作，黑色的眸子中透露出一丝茫然。

“不知道???努力活下去吧。”

“要不要跟着我？我可以教授你很多知识，甚至也许能用这些知识复活你的亲人。”

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头笑的却像个偷鸡的黄鼠狼。

嗯，这是当时凯恩的想法。

啪！

凯恩没有吭声，使劲拔出斧头后再次举起狠狠地劈开了一块木头。

“还有很多墓碑没有做完????”

他嘀咕着，继续自己的工作。

“斧头不是这样拿的。”

老头贼兮兮的笑着拿过凯恩手中的斧头示范着。

啪！

干脆利落的一击，一块木头从中间破开。

那个冬天，是凯恩命运的转折点，老头名叫史丹利，是一个年纪大了正在急迫的寻找（坑）一个徒弟的死灵法师，在帮助凯恩给所有人都修建了一个简陋的坟墓并制作了墓碑后，终于涕泪交加的收获了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弟。

篝火旁，

凯恩突然惊醒。

“又做了一个无聊的梦。”

他摸了摸昏沉沉的头，暗自感叹。

“竟然说我们命运般的邂逅无聊！！！”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账小子！”

骷髅头史丹利再次飞出，眼窝中的绿色火焰熊熊燃烧，似乎可以理解为生气。

“是挺无聊啊，不就是一个老混蛋为了拐骗徒弟帮一个倒霉小孩儿修坟墓的故事吗？”

凯恩向篝火中添了点柴火。

“老头，你觉得死者复生真的有可能吗？”

也许是梦的影响，凯恩再次提出了那个压在心底多年的问题。

“人类啊，是只要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就能用尽一切去追求的存在啊?????”

骷髅头语气萧瑟的感叹，

“在【审判之战】前，死者复生也许只是一个疯子的喃呢，一个酒鬼的玩笑，但在那之后，它变成了许多人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唯一追求。”

“既然你觉得死者复生是可能的，那么又为什么要我去救那个女人呢？也许将来我随手就能把她复活呢？”

凯恩用一根树枝拨动着柴火，随意的问道。

“我们是死亡的追逐者，死者复生的研究者，但我们也是人类，至少???此时此刻你还是人类，作为人类最基本的东西你已经忘得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你跟冰冷的亡灵又有什么区别呢？”

骷髅头史丹利的语气无比严肃，冒出绿色火焰的两个眼窝牢牢地盯着凯恩。

“不尊重生命，不敬畏生命的人????”

骷髅头一字一顿的说，

“永远也无法掌握死亡的奥秘。”

凯恩熟练的补充了后面的话。

“但是啊???老头，我发觉自从你死后，我就变得跟亡灵没什么区别了。”

凯恩轻轻叹息，

“人类的情感，复杂的**，甚至生存的本能，都好像被什么夺走了一样????最后能感受到的，只有周围的魔力元素????”

骷髅头沉默无言。

咔嚓！

一声异响打破了沉默。

“老头，你说要找回人性，杀戮也是人性的一部分，对吧？”

凯恩的脸上出现了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仿佛最糟糕的石匠所制造的雕像。

“有客人来访，而且是可爱的红皮小矮子”

骷髅头眼中绿火大冒，

“去吧！让它们见识一下死灵法师的恐怖，让它们彻底回归死亡的怀抱，让它们???唔唔！”

还没等它发表完演讲，就被凯恩一把抓住塞回了衣袍内。

“你说你现在这样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传说中的高级亡灵不但有完整的灵智，甚至还能通过吸取其它生物的灵魂之火变得更加强大，而你现在这鬼样子除了勉强能够维持灵智外其它什么都做不了。”

“呜啦啦！”

一只矮小的红皮恶魔从黑暗中现身，随后被凯恩手中的木棍精准的戳爆了眼球。

“瓦基里奥哈拉！”

神秘的咒语念完后，伴随着一道赤色光芒，被凯恩戳死的小恶魔再次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

“有恶魔祭祀！”

骷髅头在凯恩的衣袍中发出警告。

恶魔的复活术也并非谁都可以用的，即使是那些强大的能够轻松屠灭一个人类国度的上位恶魔中，也只有部分才能领悟，而在中位甚至下位恶魔中则只有一个特殊职业——恶魔祭祀才能使用这个奇迹。

“这真是瞌睡就送枕头啊，也许能从那家伙身上挖出什么秘密。”

凯恩轻松的调侃着，随手再次戳死了面前这个复活的小恶魔。

“别大意！如果是中位恶魔即使是你也很难战胜，如果是上位恶魔????”

“哼！假如是上位恶魔，以它们的狂傲早就亲自出手把我拍成肉酱，而不是这样隐藏在黑暗中偷袭吧？”

一只又一只小恶魔从黑暗中冲出，挥舞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器将凯恩包围。

“【骷髅复苏】！”

急促的吟唱完咒语后，凯恩手中不知何时拿出的法杖已经指向了面前小恶魔的尸体。

噗嗤！

噗噗噗！

刹那间，犹如与血肉产生了剧烈的排斥一般，小恶魔身上的血肉仿佛活过来一般剧烈沸腾四散，不一会儿，一具矮小的白色骷髅已经站立待命。

“当！”

为主人挡下了一个同类，或者说“前同类”的攻击后，矮小的骷髅主动反击，将敌人劈成了两半。

凯恩犹如游览花园一般漫步于战场之上，一具又一具倒下的尸体化为忠诚的白骨士兵加入他的麾下，这一刻，凯恩仿佛黑暗中的王者，带着势不可挡的军队吞噬所有敌人。

“长夜漫漫，看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做实验????”

凯恩露出了孩子般纯真的微笑，赤红色的瞳孔露出嗜血的光彩，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名为愉悦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