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娇、立阳的反应,搞得林鸿有些忐忑不安,他自己也觉得太快进入状态,画符太简单了,毫无难度可言。
他慢慢冷静下来,回忆刚才画符的每一个细节,浴身、净口、净手……这一系列程式做完,好像自己的思维就变得冷静,一切杂念都被收束,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画符上。
不管看林凤娇画符,还是自己画符,都聚精会神,格外专注,心如平湖,涟漪不兴。
在这种心无旁骛浑然忘我的状态下,画符如丝顺滑,水到渠成,画完也没有太多感觉,无悲无喜,仿佛变成了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不像我的性格,肯定有东西影响了我,是玉佩发挥作用了吗?”林鸿暗暗思索着,下意识抓住挂在腰间的玉佩。
林凤娇注意到他的变化,问道:“阿祖,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林鸿深吸口气,看着林凤娇和立阳,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阿九,阿阳,我好像可以轻松定念,这是好还是不好啊?”
林凤娇、立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羡慕和惊喜,以及一丢丢的挫败。
第一次画符就定念,说明林鸿的心灵境界起点很高,这对画符和修行有相当大的帮助,属于大多数修士羡慕不来的“天赋”。
但心境好不代表一切,身体素质、智慧、修行资质同样重要,所以林凤娇觉得没必要对林鸿表现出来的“天赋”过于惊讶,平常心对待即可。
我绝对不是酸!
他面容端肃地说道:“阿祖,是好是坏,现在还看不出来,你能定念,符就不能再画了。休息一下,稍后我教你健体术和引气术。”
林鸿认真地说道:“我还想再试一下,就画一张。”
“身体没问题吧?”
“我感觉不如春宵一刻。”
林凤娇后悔拿“春宵一刻损千金”举例了,林鸿该不会把这话当成评损标准了吧?
夺笋啊!
立阳脸色古怪地问道:“阿祖,春宵一刻是什么感觉?”
林鸿诧异道:“你不知道?”
“我尚未娶亲。”
“问阿九。”
“师兄他可能知道的还没有我多。”
林凤娇脸上挂不住,呵斥道:“严肃点,画符呢。阿祖,你开始吧。”
“好。”
林鸿点点头,静站片刻,平复心境,觉得差不多了,才拿起符笔,点上黑墨,在黄纸上一气呵成地画出平安符。
停笔,平安符符文微微闪烁灵光,歘然沉寂。
“又成了。”立阳两眼冒光地望着林鸿,低声说道:“师兄,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林凤娇太懂他的心思了,绝杀道:“阿祖拿你当兄弟,你却想当他师父,合适吗?”
立阳互相伤害道:“师兄,我不合适,你也不合适。”
“合不合适将来再说。”
“现在不合适,将来也不合适。”
“将来合不合适我不知道,你肯定不合适,你教阿祖什么,教他睡觉吗?”
立阳语塞。
林凤娇不管他,开口喊道:“阿祖,过来饮茶。”
林鸿有前一次画符的经验,这次有意控制,并未忘我,回味了一下定念的感觉,听到林凤娇喊他,便放下符笔,过去饮茶。
十来分钟后,三人走出堂屋,来到院中树下。
林鸿、林凤娇并排站在树荫里,间隔一臂宽,只听林凤娇说道:“人是万物之灵长,是一种结构复杂的生灵,我们的身体会本能地向外界吸收灵气。身体越好,吸收的灵气就越多,吸收灵气的速度就越快。补元补元,具体炼法就是补身体,健体术、引气术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的。”
林鸿恍然大悟道:“难怪阿九你说不拜师入门也能修行,原来平常健身就是修行啊。”
“师兄,你这误人子弟啊。”立阳抓住机会,训斥道:“虽说强身健体也算修行,但修行速度太慢,将来成就有限。拜得名师,拜入大宗大派,得授真传,才是通天大道。”
林凤娇瞪了立阳一眼,坦然道:“阿祖不是我们茅山派弟子,我怎么能私自传他本派秘法呢,师弟不懂不要乱说。”
林鸿早就猜到林凤娇的想法了,此刻立阳揭穿也没剧烈反应,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道:“大门大派弟子与小门小派弟子之间的修行速度差距大吗?”
“很大。”林凤娇、立阳异口同声道。
“有多大?”
林凤娇说道:“具体不好说,双方差距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修炼资源,二是修炼秘法。”
大门大派底蕴深厚,修炼资源相对充足,门下弟子的修炼速度肯定比普通修士快得多。修炼秘法也有高低之分,高级秘法修炼快,低级秘法修炼慢。像林凤娇传给林鸿的引气术就属于大路货,灵界中最低级的内练秘法,稍微有点传承的小派秘法都比这玩意强。
林鸿很看得开,甭管高级、低级,有的练就不错了,挑肥拣瘦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耽误功夫。
“阿九,我们继续。”
“好。”
炎炎秋日下,两道人影闪转腾挪,挥汗如雨,一个教的认真,一个练的认真,不知不觉间,时间悄然流逝。
九月十四,苗老太爷过寿。
澄湖边上的望水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别院戏台上,几个戏班子轮流上台表演,咿咿呀呀从早唱到晚,好不热闹。
下午,收到请帖的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别院大门前的轿厅、车厅里停满了轿子和马车,“希律律”的马叫声此起彼伏,喧声鼎沸,数里可闻。
“老爷,我们到了。”
林家的马车停在望水楼门外,林老爷掀开车厢帘子,弓腰出来,扶着福伯的手,踩着下人搬来的小凳子,从马车上下来。
他穿着一身布料考究的褂袍,头戴瓜皮帽,帽子前方镶嵌着一块玉石帽正,看上去富贵逼人。
“福伯,把贺礼、寿酒搬下来。”
“好的,老爷。”
随后,林老爷带着福伯以及三个下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望水楼别院花厅。
老寿星苗老太爷正在待客收礼,见他一身白色长袍外罩白绸银纹马褂,剃着光头,脸稍长且生横肉,身材高大,神采奕奕,一派富贵风流中夹杂着几分凶戾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林家岭林老爷送多子寿桃一盒,玉佛一块,寿春美酒五坛……”
听到苗家下人的唱名声,花厅内饮茶、交头接耳聊天的客人们顿时噤声,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眼中带着兴趣和期待。
林老爷撩起衣摆,大步走进花厅,示意福伯四人将贺礼放在花厅里展示,自己则朝着坐在上首的苗老太爷走去,作揖道:“阿江祝苗老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苗老太爷虚扶道:“不用多礼,令尊怎么没来食席?”
林老爷回道:“家父前日在家中设宴招待贵客,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近两日有点清恙,无法亲自前来,特让我送来五坛寿春美酒。这寿春酒是家父取的名字,有长寿回春之意,他喝了几十年,也祝愿苗老太爷财源滚滚,福寿无疆。”
“哦,寿春酒?”
苗老太爷偏头看到五个大红礼盒放在桌子上,外面有红泥印酒坊名、寿春福禄寿等字样以及一些金色点缀,仅从包装就看得出高级感。
“好靓的酒!”有人赞道。
苗老太爷心喜,说道:“阿午,拿一坛过来。”
“是,老太爷。”
苗家下人阿午拿了坛寿春酒给苗老太爷,苗老太爷当众打开,里面是草绿色釉面酒坛,象征勃勃生机,其上有花状印名、酒名标签。
苗老太爷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高兴道:“阿江,令尊有心了。这寿春酒既然是林老太爷常饮之酒,我就不得不沾点他的喜气了,明天再送十坛来,照一坛二十两银子的价格算。”
寿春酒的酒坛能装五斤酒,实际上装不了五斤,因为不能装太满。
以五斤算,一坛二十两,一斤合四两,这个价格不低了,九叔一条龙也才五两银子。
林老爷心中狂喜,简直佩服死老爹了,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低声道:“苗老太爷,这寿春酒不外卖……”
苗老太爷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冷冷地问道:“为何?嫌价低?”
林老爷连忙解释道:“苗老太爷,情况是这样的,我家酒坊有三口酒窖,酿造寿春酒的是其中一口窖,这口窖一年只能酿一千坛寿春酒。家父起死回生后,下令封了这口窖,不准对外卖寿春酒……”
未等林老爷说完,苗老太爷不耐烦地挥手道:“五十两银子一坛,明天再送十坛来,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今天我做寿,不想伤了和气。”
对上苗老太爷冷厉、霸道的眼神,林老爷心头发怵,又忌惮又憋屈地拱手道:“钱不必给了,明天我差人送十坛来就是了……”
“我不缺你这五百两银子。”
“苗老太爷……”
“坐下饮茶吧。”
林老爷脸色阵红阵青,有些敢怒不敢言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旁边有人低声安慰道:“林老爷,忍忍就过去了。”
林老爷偏头看了眼,抱拳道:“任老爷。”
任家圩的任发抱拳回礼,仗着刚才的示好旁敲侧击,话题不断往寿春酒上引,林老爷“心情不佳”,矢口否认寿春酒和林老太爷起死回生返老还童有关,他越这样,怀疑的人越多,不少人起了心思。
随着时间推移,祝寿的人该来的、想来的都来了,苗老太爷请宾客们移步望水楼大堂,一边听曲一边等候开席。
他陪篙崾縣县令等一众县衙正印官、佐贰官、各房长吏闲聊,酒菜上桌,他借敬酒之机提前离场,回到房中自斟自酌。
不为人知地是,其实苗老太爷很孤单,他感觉生活很没意思。
已无心仕途,年轻时看透了县衙的腌臜事,去年老佛爷山陵崩,现在全国各地浪潮迭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清迟早药丸,改朝换代之际,稳重为上。
他对钱不感兴趣,家中田宅无数,金银窖藏。大清朝也好,其他什么朝也罢,只要还炸炮仗就得来跟他买炮仗。
他想睡更多的女人,山野村姑少有姿色,平常搜罗来的几十丫鬟小妾,玩腻了,已经没一个让他看得上眼了。
倒是今天林孟江送来的寿春酒给了苗老太爷一点小惊喜,饮着感觉不同寻常,似乎越饮越年轻了。
“好个寿春酒,果然有些名堂。他林耀祖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我就不能?明天派歪嘴去林家岭探探底,想办法把那口窖夺过来。”苗老太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中凶光四射。
“情在甜梦里,唱和谐悠扬对,落花飞舞仍旧醉,宁愿人长对,两相知,互醉心……”
这时,一阵悦耳动听的歌声传入房中,苗老太爷面色顿了顿,侧耳倾听片刻,端着酒杯走到窗前,探头一看,仅是一眼,便已沦陷在她容颜。
那是个双十年华的年轻歌女,端坐于戏台上,樱唇微启,天籁之音绕梁。华灯映照,夜色迷蒙,她如同绽放于灯火辉煌处面笼薄雾的芍药,丽色动人,臻首轻摇,嫣然浅笑,说不尽的风情月意。
苗老太爷心头一热,眼神淫邪而炽热地盯着徐玲儿,感觉寿春酒带给他一种年轻时才有的悸动,让他有些控制不住体内勃发的情欲。
我好钟意她啊!
苗老太爷仰头饮尽寿春酒,回头喊道:“歪嘴……”
“老太爷!”
寿宴结束,林老爷乘坐马车返回林家岭家中,第一时间去林鸿那儿汇报情况。
林鸿房里的灯还亮着,林老爷轻轻敲了敲门,问道:“爹,你睡了吗?”
“睡了。”
林老爷:“……”
林老爷热乎乎的心瞬间凉了几分,强忍着分享欲,孝顺道:“爹休息吧,明天再说寿春酒的事……”
嘎吱。
房门打开,林鸿穿着白色中单,手里拿着线装簿册,倚着门框问道:“卖了多少?”
林老爷愤愤不平道:“炮仗苗欺人太甚,逼着我把价定到五十两一坛,他要了十坛,其他人虽然没开口,但感兴趣的不少。”
林鸿满意地笑道:“可以了,先把名声打出去,控制好量,以后价格肯定会起来。对了,多派点人手看着酒窖,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老爷想起苗老太爷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庞以及自己干过的“好事”,重重点头。
时候不早了,林鸿有些困倦,打着哈欠说道:“点子加代言费收你一千两银子,其他赚多赚少都是你的,与我无关。”
林老爷手足无措道:“爹,你这是……”
林鸿摆手道:“亲父子明算账,家业传给你了就是你的,我不会跟你抢。将来做事要用钱,所以该收的我也不会跟你客气。明天给我找个住的地方,不要太大,钱从一千两里扣,过几天我搬出去住。”
这个家不能呆了,大儿媳怕他,二儿媳态度冷淡,三儿媳最年轻最热情,热情得让林鸿有些吃不消,咱老林家绝不能出贾家那种腌臜事。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一晃又是两天过去,林凤娇要走了。
林鸿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桌好菜,开开心心给林凤娇送行,不开心不行啊,林家岭距离任家圩十来公里,太他妈的近了。
吃过饭,林鸿、立阳、林老爷将林凤娇送至村口,林凤娇说道:“不要送了,你们回去吧。”
林鸿叮嘱道:“阿九,在任家圩安顿好通知我们一声,有麻烦找任家圩的任发,报我名,他会帮你。实在搞不定来找我,大佬罩你。”
“好的,走了。”
“路上小心。”
林凤娇登上马车,冲林鸿他们摇摇手,正要钻进车厢,福伯领着几个村民匆匆赶来,只听他隔空喊道:“九叔请留步。”
林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句话可不兴随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