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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8年11月9日。

鲁恩王国阿霍瓦郡,廷根市。

深秋的冷风吹进铁十字街,凌晨三点的街口,除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昏迷的醉鬼,没人还在街上多逗留。至少要到五点左右那些艰难谋生的摊贩才会出来,为经营新的一天做准备,现在是他们的休息时间,只有老鼠从下水道口爬出。

挂着“秃鹰酒吧”的破木板在风里摇摇晃晃,忽然,一声爆裂的脆响从半敞的门里传出来,招牌左上角生锈的铁链突然崩断,塌了半边下来。

没有人会来看,疲惫的人们正抓紧天亮前的时间缩在毯子下面休息,而警觉的小团体们都知道半个月前这家酒馆的老板就凭空消失,在那个酒保卷走了现金后,剩余的东西但凡能换钱的都已经被他们瓜分完毕。在这种地方,凭空消失基本与死讯划上等号,没人会花心思来经营这家破店,或许再过个把月,就会有新老板带着“秃鹫酒吧”之类的牌子,再一次拿掺水的劣质酒精饮品把这里的地下室填满。

而此时,这间空荡荡的地下储藏室里,正有一个少女缓缓从地上撑起身体。

黎星是被近在脸前的爆炸声吓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她的右手正挡在右眼前,手心里紧紧地攒着什么。她没有松开手,而是用拳头撑起身体,让自己能坐起来大口呼吸,她似乎被憋了很久,有种刚从海底爬出来的窒息感。

身体非常僵硬,简直不像是自己的,黎星用力甩了甩头,想从那种莫名的错位感中清醒过来。

地板中央的一根蜡烛,为她提供了足够的光亮,不过那蜡烛也就快烧到底了。

[这是……这是哪?我怎么穿着……]

黎星喃喃自语着,她抬起胳膊,视线扫过身上沾满灰尘皱巴巴的西装,这套衣服完全不合身,肩宽和手臂都比她长一截,她晃了晃脑袋,看到垂在自己鼻梁上的发丝,那不是她熟悉的黑色,而是带着些许卷曲、近似金霜月光般的淡桂黄。

黎星猛然打了个寒颤,想用空着的左手从自己脑袋上扒拉更多发丝垂下来,但是用力过猛直接扯下了好几根,她盯着指缝间的发丝,惊惧顺着脊背一点点爬上后脑:[这、这扯淡吧?]

太扯淡了。

穿越的网文黎星看过很多,她也是个热衷于在各种软件上消磨时间的人,那些天马行空的爽文也会让她会心一笑。但黎星从来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个有着固定交际圈的普通人凭空消失,对她周边亲近的人来说也太残酷了。唠叨的父母、饲养的狸花猫、交好的同事、偶尔碰面的大学同学、热情分享兴趣的网友——他们会怎么面对她的消失?

只是稍微想想,回忆就突然开始褪色,细节像是被打碎的沙漏不断流失出去,黎星记忆中本应无比熟悉的人们面孔与名字逐渐模糊,只剩下让她心痛的场景:父母面对着她留下的物品流泪,将她那只喜欢啃充电线的狸花猫带回了家,同事们抱怨着她突然消失留下的工作,朋友们向着她的社交账号发送短信却石沉大海,问着她什么时候回来。

那些令她感同身受的、过于悲哀的绝望几乎将黎星压垮。

黎星没能忍住她的眼泪,一个人待在这全然陌生环境中,只剩越来越多的恐慌与孤独将她淹没,她捂着嘴小声抽泣起来。

泪水顺着黎星右手的拳头,流淌进她的掌心。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起来,黎星这才意识到,她之前不知为什么会紧紧攒住拳头,就好像忘记了要把手松开似的。

于是黎星摊开了手掌——这是一条半透明的小虫子,身上分布着一圈又一圈的环形纹路,外表看上去根本没有头尾,但是这条小虫子此时正拱起身子,竖起一边末端,在黎星的手上来回摇摆。

虽然这条小虫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黎星确实从它身上“聆听到了信息”。

它正在嫌弃黎星的眼泪,并且对她表达出带有压抑着愤怒的不满,让黎星有种莫名其妙被人骂了的感受。

黎星哭得更凶了,捧着那条虫子,大滴的泪水落在它身上:[我也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这又是哪!?我好想回家,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也不想有这种意外啊!]

这一幕从旁看来十分傻气,但是那条虫子似乎感受到黎星的情绪,它缓缓伏低,然后将身子蜷缩成一小团,像是打定主意不再搭理黎星,任由那些泪水冲刷在身上。

黎星在爆发之后,情绪逐渐缓和下来,几分钟后她终于不再流泪,但是在她试图把那条虫子放到地面上的时候,它用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速度钻进了她袖口的夹层里。

“嘿!”黎星有些慌张,拼命甩了甩袖子,但是那只虫子完全没有出来的意思。

黎星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一句:[那你不要乱动啊。]

当然,她没收到任何回应。

黎星站起身后,试着活动了下四肢,还好,整体还挺健全的,没发现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其实她这时候非常想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这个“新身份”究竟长什么模样。

在摸索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之后,除了一条白手帕,黎星只找到了一个黑褐色的皮夹,但是里面硬币和纸钞的面额她根本不认识,使用的并不是她熟悉的阿拉伯数字。皮夹的暗格里还藏着几块极其锋利的刀片,黎星摸进去的时候差点被划到手指。除此之外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了,没有身份证或者驾照,也没有任何带着联系方式或者地名的东西。

没有摸到手机,这是让黎星最困惑的一点,有钱穿西服的人会没钱买手机吗?

然后她瞥了眼地上那根蜡烛,心里一堵:这个人没有手机就算了,这里不会压根连电路或者网络都没有吧?

将袖口和裤腿往上挽了两圈,确信自己不会在正常走路的时候被绊倒,黎星这才拿起那根蜡烛的铜制底座,摸到木楼梯边往上走去。

幸好地下储藏室上面的木板是掀开的,不用黎星自己挪动,她看到上面沾着不少难以辨别的褐色液体。黎星走到前屋,这里跟后面一样十分凌乱,能看到带破洞的长吧台和一些损坏的桌椅,地板上面布满了薄灰,而最清晰的脚印跟她穿着的鞋子是相符的。

黎星没看到任何电器,倒是有另一盏油灯打碎在吧台后面。

然后她走出了屋子。

面对天空中那轮绯红色的红月,黎星紧紧盖住自己的眼睛,无法抑制的笑声断断续续从她嘴角冒出,逐渐变得哀戚。

绝望是那么清晰地压在黎星心头——这绝对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世界。

她又能去哪呢?

——

黎星一直在秃鹰酒吧的门口的空板条箱上呆坐到天亮,她沉默地仰头看着天空,从红色的月亮落下直到太阳升起。

不断思考着该怎么办的黎星对未来感到恐惧,这样的恐惧让她没有迈开脚步走向任何地方,只希望没有人来打扰自己。

黎星感觉身边出现了看不见的屏障,让她跟外界隔离开来,但她没有细想。

直到街道另一头开始有了人气,黎星看着各种各样的人路过,喧闹的吆喝声与脚步渐渐将她周身的寒意冲淡。但是这些人身上都有很明显的共同点——贫穷的痕迹印在他们的衣物言行和面孔的晦暗上,而这样的环境最不缺乏的就是犯罪行为,这让黎星不安地蜷缩起身体,她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其他人,观察起他们。

让黎星庆幸的是,她能听懂这些人的话,她试图从里面汲取能获得的任何信息,急于了解这个世界。

黎星学着几个路人,试着小声对自己念起“早上好”、“今天天气不错”、“赞美女神”、“风暴在上”和“离我远点你这个小贼”之类的话,让黎星惊喜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会说这门语言,并且熟练得像是说了很久似的。

但很快,黎星感觉自己袖口里有东西扭了扭,她感觉那条小虫子听懂了她说什么,正在嘲讽自己。

黎星这次是用其他人那种语言跟它小声对话的:“所以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或者你认识我吗?”

这次小虫子传达来的意思更加清晰具体了,黎星觉得它在嫌弃自己是个白痴,虽然措辞语气没有这么激烈,但是她完全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蔑视和不屑。

一条虫子为什么这么嚣张啊!

黎星撇了撇嘴,看着附近的街道上搭起小摊,那些店铺都开了门,有烤面包的香气飘过来,黎星摸摸肚子,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是很饿。黎星立刻决定将那些钱省着点,她不知道这些钱能买多少东西,必须得尽可能节省。

随着这条小街变得越来越有生气,这里也开始变得混乱,有人将发臭的烂鱼扔在了不远处的水渠里,渐渐有刺鼻的味道传过来。黎星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但因为没有地方可去,她只能坐在硌人的板条箱上,继续感受这一切。

幸好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黎星这样感慨着,他们就像看不到我似的。

等等,她不会变成幽灵了吧?

正当黎星胡思乱想的时候,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有女声在高喊:“快抓住那个小偷!就那个孩子!”

几乎是在那个戴着贝雷帽的灰衬衫男孩接近的瞬间,黎星想着要去抓小偷,手上便做出了远超她思考的反应,精准地扣在男孩的小臂上,快速奔跑的男孩差点被她拽倒。男孩的帽子掉到了地上,他震惊地看着黎星,好像这才注意到这里竟然有个人。

而黎星则是被自己的反应速度吓了一跳,跟男孩大眼瞪小眼。这个孩子干瘦的双颊看上去就从没吃饱过,更别说他的额角和下巴上都有着淤青,这让黎星下意识松了手劲。后面人群中的喊声又近了,男孩猛地撞开黎星又往前跑去,黎星在退让开的瞬间,手却下意识地在男孩怀里顺力一捞后,她便放任男孩跑进了另一个方向的人群。

“抓小偷!有小偷——呼……”这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用手捶着腰,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却追丢了那个男孩的踪迹。女人扶着板条箱喘着粗气,想到自己竟然丢了这周的工资,家里吃饭的钱全没了着落,她委屈得几乎快哭出来。

就在这时,纺工粗糙的红布包被递到她眼前,妇女一把将它夺了过来,紧紧捧在心口,这才去看对面的少女:“谢谢、谢谢你,谢谢,非常感谢……”

黎星摇了摇头,但是出于谨慎她没有说话,只是冲妇女笑了笑,然后她也挤进了人群,不快不慢地往街口走去。

之前被人忽略的那种隐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惫感,黎星揉了揉眼眶和眉心,感觉有少量空腹感涌上来,并非日常生理渴望进食的饥饿感,而更像是为了补充刚才的消耗,身体自行出现的提醒。

黎星在复盘她刚才做了什么,那个隐身效果、抓住男孩时的急速反应、还有那瞬间飞快的夺取,都说明她有些超过常人的能力。

可是在黎星的记忆里,她只是个普通现代人来着。

感到奇怪的同时,黎星也对自己的状况稍微安心了些,有这样的“手艺”,她怎么都能试着去找些打工活来赚钱吧?

黎星的视线扫过水果摊,有不少都是她没见过的东西,那种红彤彤的拳头形果实看上去跟苹果差不多,不知道尝起来味道有什么差别?

在黎星这么想的时候,她下意识瞥了眼水果摊的老板,那个大胡子老板正在不耐烦地打发一对试图讲价的夫妻,注意力不在这边。

然后黎星的手又一次在她有意识之前便采取了动作,等她反应过来后,弯曲的臂弯跟身体之间已经硌着两个红果。未付钱的水果被黎星过大的袖管挡得严严实实,外面绝对看不到,而她本人的脚步根本没停,已经随着人流走到了好几米开外了。

黎星有些僵硬地继续在人群中走着,对于自己刚才本能般的偷窃行为充满了恐慌:难道这身体还是个惯犯吗!?怎么我刚产生个念头,竟然就直接动手偷东西了!

把水果还回去?那解释不清啊,黎星甚至不认得这里的钱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付多少。

脑海里胡思乱想,黎星脚下却没停,总算走出了这条乱糟糟的街道。因为找不到任何干净的水源,她只能将手里的红果用内侧的衬衫擦了好几遍,这才敢往嘴里放。

脆生而带着清甜的果肉,虽然没有黎星记忆中的苹果那么甘甜可口,但是味道不算很奇怪,至少不是超脱人类认知的口味。

可是接下来呢?

黎星站在街口,迷茫地看着那个交叉口路牌上她完全不认识的文字,再度陷入了迷茫。

她需要扫盲!非常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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