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顾家兄弟都非常的安静。
陈三秋不知道他们两兄弟之间都说了些什么,不过,他也不在乎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一把刀那在手上,好用不好用,顺手不顺手,那得先磨一磨,拿刀的人是不会在乎刀的感受的,真正要在乎的,也只是在乎用这刀子的时候,这刀子会不会伤到自己。
锦衣卫千户所,陈三秋早就想去了,只是没有个由头。
昨日里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带着顾言去了一趟,他相信有了这这一趟之后,自己嘴里说出的任何话,大概这顾家兄弟都不会不当一回事情了。
相对于外人而来,锦衣卫千户所大概是除了钦天监之外,唯一能给他些许帮助的地方,而钦天监这边不说没有帮助,就是有帮助,其实也是略等于无。
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
他也可以本本分分的呆在南京钦天监里,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官儿,没有人会在乎他,但是从袁彬的架势看来,他想安安分分的就这么呆到北京那边几乎忘记有他这么一个人,只怕还是很难。
只要钦天监这边还有用处,袁彬等人只怕还是要拼命要将他拉上他们的那一条船的,他只怕躲不过去。
不管怎么样,自己实力强大才是根本,这一点陈三秋深有体会。
“大人!”
大清早起来,院子里就有了动静,那是顾家兄弟在打扫着院落,厨房那边,隐隐有动静传来,应该是安平在鼓捣着吃食。
顾家兄弟的态度果然比起昨日来要恭敬了许多,陈三秋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好像狐假虎威中的那只狐狸。
“大人昨日里问我的事情,我想了一晚上,倒是有几个想法!”
陈三秋指指屋子里的椅子,顾非会意,将椅子搬到屋檐下面,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台阶上:“又听顾言说,大人还有着锦衣卫那边的身份,那这事情就更好办了!”
“你且说说看!”陈三秋说道:“不要有顾忌,尽管说出来听听!”
“首先我确认一点,南京钦天监对大人主管的这个巡查房,虽然不大支持,但是,也是没有反对的理由,对吧!”
“没错!”陈三秋点点头:“不过,没有他们的支持,我要在南直隶招揽钦天监的子弟,那是寸步难行!”
“那也未必!”顾非说道:“我听安平他们说,钦天监招揽子弟,都是师徒传承,他们也是有着自己的师父领入门,才进了钦天监的!”
“没错,咱们钦天监和别的衙门不同!”陈三秋点点头,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意识到顾非想要说什么的。
“那就好办了,大人现在的官职,比起安平他们的老师只高不低,他们的老师都可以收徒,为什么大人不可以!”顾非说道:“至于收多少徒弟,那还不是大人说了算的事情!”
陈三秋豁然开朗,对啊,自己是走入误区了,觉得自己巡查房要招揽人手,全部都是钦天监的子弟,而这些子弟都得从下面州县的阴阳学堂去选拔。
但是,当日去天津,那是因为事情紧急,巡查房必须短时间内拉出一批人手来,现在并不是那么着急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不能广收门徒。
自己的徒弟,难道就不是钦天监的子弟了吗?
南京这边,别说没有反对的理由,就算他们反对,自己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自己是来南京钦天监公干,又不是被调到南京钦天监,是这里的属官,有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自己招收的这些门徒在巡查房的吃用开销,所用兵器军械之类的,他又没打算让南京钦天监来管,他们可肯定不会管,到时候,还是得着落到自己身上。
“这个想法不错,你不是说有几个想法发,还有呢?”
“还有的话,就更简单了!”顾言斟酌了一下:“钦天监巡查房的主要职责,是护卫钦天监的安全,南京这边的钦天监对大人的巡查房的事宜不热心,那是因为他们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
“所以他们觉得大人的巡查房一事并不重要,大人给他们制造一些威胁,到时候,他们只怕会求着大人赶紧将这巡查房的事情办起来,而不是大人去求他们了!”
“什么威胁?”
“这就看大人要将巡查房的事情办到什么地步了,可以是市井无赖的打砸勒索,也可以是其他衙门的欺压,大人有着锦衣卫的背景,这样的事情很好安排的!”
顾言侃侃而谈,严格的来说,能在一个晚上相处这样的办法,显然他是真的用心了的。
而且,这两个办法各有各的,一个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一个却是上不得台面的阴谋,但是仔细一琢磨,实施起来还都有成功的可能。
不过,陈三秋更倾向第一个办法,虽然第一个办法见效慢,但是一旦见效,那些他陈三秋的门徒充斥的巡查房,才是真正的他陈三秋的巡查房,哪怕有朝一日他陈三秋离开了南京,依然可以保持他的影响力。
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实力。
至于第二个办法,嗯,南京钦天监不支持自己没关系,但是,只要他们不强力反对自己拆自己的台的话,那么,第二个办法不用还是最好不用。
毕竟他陈三秋也是钦天监的人,他也是要自己的口碑的。
“现在问题来了,我去哪里招揽这么一群徒弟呢,要听话,要能做事,还要对我忠心?”
他看着顾非,目光柔和了许多,若是一个能时时刻刻能为自己出上几个这样主意的人在身边,那么,这个人就是有价值的。
“牙行!”
顾非果然早就有了答案:“大人只需要去牙行走一走,要多少徒弟就有多少徒弟!”
牙行是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或中间商人。有时也指牙商的同业组织。汉代市场上的中间商人称“驵会”(或作“侩”)。汉至隋唐,中间商人获政府给予的垄断权,由此得“牙侩”之名。宋以后称为“牙行”,后来亦称“牙人”、“牙纪”、“牙子”、“牙商”、“牙郎”、“互郎”、“侩”。经营牙行须经政府批准,并交纳税课。牙行在交易中起着“评物价”、“通商贾”,代政府统制市场、管理商业的作用,故也称官牙。(注1)
在大明朝开始的时候,官府是不允许有牙行这种事物的存在的,甚至官府严令不许牙行和牙人的出现。
只不过官府有些想当然了,民间商人有需求,牙行有利润空间,那么,靠着官府的一纸禁令就禁绝一个事物是不可能的。
就如同洪武年间官府还有禁海令“不许片板下海”,但是到了隆庆开关前后,这禁海令实际上形同虚设了,永乐年间,不仅有官府组织的庞大的下西洋的船队,民间的海上贸易也是如火如荼。
所以,牙行在官府的禁令下萎缩了几年,然后又悄悄的蓬勃发展了起来。
这个时候,大明朝看着这玩意禁不住了,又想以邸、店、牙合而为一的官店来代替民间的牙店,改堵为疏,其实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只是官府的官店并不能代替民间牙行的功能,就拿个最简单的一点来说,在大明最偏僻的县城,不一定有官府的牙店,但是民间的牙店是一定有的。
到了最后,官府不得不再退一步,不再提禁绝的事情,只不过,所有的民间牙店,都得拿到官府的牙贴才能经营,这其实就算是官府变相的监管了这个行业。
顾非说的牙行,当然不是官府的牙店。
就算是民间的牙行,也不是全部都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的,就好像俗话说的那样,“车船店脚牙,无罪就该杀!”车夫,船家,店家,脚夫和牙人,这五种人是民间公认的最黑心的五种人,这样的人,干点灰色甚至黑色的产业,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看来你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在南京城里,我们兄弟恰好认识几个人牙子!”顾非说道:“大人愿意的话,我们兄弟随时可以带大人过去!”
用过造反,一行五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有了顾家兄弟的带路,一行人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到了一处偏僻的胡同。
“这里叫哑鼓巷!”顾非说道:“人牙子叫詹四,无论是来路清白的,还是来路不清白的,只要他愿意,他都能搞到人!”
陈三秋点点头,此刻的穿戴的犹如一个富家子弟,身后还带着随从保镖,一进牙行的门,一个牙行的伙计就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
“叫詹四出来,吃咸饭的兄弟有事情找他!”
顾非替陈三秋开口,他看看陈三秋的脸色,见到他没有不悦之色,顿时心里踏实了:“我姓顾!”
“客人稍等!”
伙计听到“吃咸饭的兄弟”几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变,丢下一句话,掉头就朝着里间走去。
这个时候,牙行里并没有其他的客人,在几个伙计警惕的眼神中,离间的门帘掀开,一个矮矮胖胖的家伙走了出来。
“我就知道是你们兄弟,有啥好买卖要关照你四哥吗?”詹四打着哈哈,眼神不着痕迹的在陈三秋身上转了一下,然后落在了顾非身上。
“老爷,在就是詹四!”
顾非退后一步,恭恭敬敬的站在陈三秋身后,这个动作,让詹四眯起了眼睛,心中警惕大增。
盐帮的顾家兄弟那是盐帮中的狠人,能让他们如此恭敬的,那必定是盐帮里有名有姓的大佬了,这个样子,不想是要照顾自己买卖的样子啊!
他在心里将自己最近做的事情快速的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最近并没有干什么得罪盐帮而惹得对方上门兴师问罪的事情,然后才对着陈三秋抱拳拱手:“对对对,小的就是詹四,客人有什么事情,需要詹四效劳吗?”
“我要一批人,来历清楚的,没有案底的!”陈三秋说道:“十个八个不嫌少,三五十个不嫌多,顾非说,你能帮我弄到这些人?”
詹四微微舒了一口气,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还真是来照顾自己的买卖的,三五十人不嫌多,这货是打算招兵买马造反吗?
“来历清白好说,是要活契还是死契的?”他想了想:“活契和死契的价钱可不同!”
“这其中有什么说法?”陈三秋不动声色的问道,他是真不知道这其中多大的区别。
“活契就是卖身给大人三五八年不等,契约上写清楚,时间到了,他们就自由了!”詹四丝毫没有因为对面的客人不懂,就有丝毫嘲笑的意思:“至于死契,那自然是一辈子都卖身客人,客人让他们做牛做马都行!”
他补充了一句:“这契约都是要官府认同的,所以说,来历一定清楚!”
“那一般人是愿意签活契还是死契?”陈三秋问道。
“若是可能的话,谁会愿意签死契!”詹四苦笑道:“签死契的都是走投无路的那种,十个里面有一个都不错了!”
“活契十年起步,死契另说!”陈三秋点点头:“年纪嘛,十四到十八,过了十八就不要了!”
“这个我懂,年纪大了,不好调教,干什么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詹四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是只要男的,还是男女都要?”
陈三秋想了想:“都要!你能给我找多少?”
“给我点时间,三五十人还是能给客人凑到的,不过,客人一次要这么多,这价钱比平时,只怕要稍微贵那么一点点!”
詹四说道:“咱们这一行,可不是越多越便宜,而是越多越贵,而且,契约要官府做中人,也得花钱!”
“不过,客人若是方便的话,最好是告诉小的一声,这些人买去是做什么用的,这样小的找人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数!”
陈三秋看着眼前的人牙子,微微摇摇头,就在詹四以为对方不愿意说的时候,陈三秋开口了:“顾非,剩下的事情,你和他谈,我在这里看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