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花鸡又称叫化鸡、煨鸡,是一道传统名菜,它的做法是先给处理好鸡刷上料汁,再用荷叶、猪网油及黄泥土层层包裹,最后丢进柴火堆中煨熟。
怎么说呢。
使用淬身泥的手法,跟这个叫花鸡别无二致。
先是脱光光,然后刷上一层药液,再用炙烤过的牛皮、淬身泥层层包裹,然后丢在室外吹风。
当林孤臣像个法老一样躺在院子里看星星的时候,他才明白,这宝贝名字叫泥,重点其实是那层中药一样的东西。
和想象中不同,这些药液淬炼身躯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只是暖洋洋的,像泡温泉一样,等都快到二更天的时候,外面的泥都干了,廷风才过来给他敲碎。
“我在屋子里备了一盆凉水,你去洗洗。”
他一边帮林孤脱壳,一边叮嘱道,“然后我会给你七包药材,每七日同样用冷水浸泡半个时辰,四十九日之后才算成。”
“如果四十九日之前我就开始修行了,有影响吗?”
“无妨。”
林孤臣心中大定,同时吐槽薛华寅又隐藏了细节,他还以为今天做完鸡就能刀枪不入呢。
等到冲洗完毕,他跟着廷风去拿了一张任命文书,上面记载了给他升职一级,外加调任灵田的事由,然后就离开府邸,返回住处。
还没走进熟悉的院子,他就看到三个好邻居正眼巴巴地坐在门槛上。
“哎哟,你可回来了。”
李灵一下子跳起来,“我以为今日又得罪了什么人,给拉出去砍了脑袋呢。”
林孤臣哭笑不得:“我有这么招人恨嘛。”
“谁叫你得罪了薛管家。”
胖胖说道,“下午白云峰那边发话了,明日李灵就要上山了,本来晚上咱们又置办了一桌践行,结果你没回来。”
林孤臣舔了舔嘴巴:“还有剩的吗?”
“剩了半只鸡,丰园老陈他们家的。”胖胖下意识的回答道。
“快快快,我饿死了。”
林孤臣下了班之后连饭都没吃就被叫去了,刚才在掌印私宅也没顾得上感受,一听菜名儿才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
三人赶紧给他把剩的鸡拿来。
林孤臣掰下鸡腿就开始啃:“小李子,你明天就走?一早?”
“是。”
李灵感到一些分别的伤感,同时又有些期待新的命运,“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那张竹椅吗,就不带走了,留给你。”
“谢谢啊。”
林孤臣吃得认真,只哼唧了一声,突然又发现不对,“哦,差点忘了,给我没用,最晚后天我也要走了。”
“啊?”
三人大惊失色,“去哪?”
“你们自己看吧。”
他用没沾油的手把任命文书取了出来。
三人一看,好家伙。
[兹有内务府钱粮核算处记事/白役林孤臣勤勉尽责,晋升为主事,迁制药院角山分院任任核算房主事。]
后面有内务府大印和薛华寅私印。
李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怎么回事儿啊?不是昨天才刚揍了你一顿嘛,咋今天又升了?”
另外俩哥们儿自然也是这个反应,几个年轻人怎么想得清楚其中弯弯绕绕,只觉得cpu都给干烧了。
其实这东西,换个黄光友之类的人来,一眼就能看明白。
升是升了,但当初说好的,提供有用线索就能升一级,现在林孤臣不仅有线索,还破了大案,找到了恶首,竟然也只升了一级。
更关键的是,那角山是什么地方?赵钱孙李四大家族把持的药场,一个外人过去,分分钟就得被排挤到茅坑里蹲着。
这叫什么?明升暗降。
意思就是不想打破原先的承诺,但又看你不顺眼,所以发配到一个不怎么样的地方去。
当然,这是老薛和林孤臣的计谋,他是去卧底的,等到事成之时,他就会用剑指着对方的脑袋:对唔住,我系差人。
不论如何,此时此刻的几个好邻居看不懂,他们只觉得林孤臣升了就是好。
又咋咋呼呼的嚷了好半天,直到隔壁院子骂了一句才消停。
第二天清晨。
林孤臣到了钱粮核算处,先单独去找了老黄,因为这张升迁调令还需要他这个总管签章才能生效。
“啧,角山。”
黄光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孤臣,你老实说,在内务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孤臣当然不能告诉他实情,这是薛管家的谋划,他在背后给别人说,除非是脑袋不想要了。
“没什么事,总管,您就别问了,反正我这不是升了吗,去享享福。”
在制药院那种地方,也有单独的核算房,但就不像内务府里面的钱粮核算处人这么多了,他一个主事,在其中基本就是二把手,理论上的确是去“作威作福”的。
黄光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按照他的处事哲学,这种贬谪之人是要避开的,于是直接送客:“好了,既然总办那边都盖了章,你这边就算办结了,手里有什么事就交给小王,随时都能走。”
“谢黄总管。”林孤臣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等等。”
黄光友在他走出门前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在怀里一阵摸索,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拿着。”
林孤臣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总管,使不得,这我真不能收。”
黄光友从桌子后面绕出来,抓起他的手,把东西塞进手里:“拿着!不是给你零花的,到了角山,上下打点一番,别吝啬,三十两买点儿金银玉饰给总管,剩下的请所有人吃喝。”
他轻轻关上门,小声说道:“去了别真当是享福的,角山那边被几个药场的家族把持,核算房里也是他们的人,要是团结起来排挤你,日子就难过了,和气点儿。”
林孤臣心道可能要让他失望了,同时继续拒绝银票。
毕竟他实际上收了薛华寅一大堆东西,并非受到贬谪,确实不好意思收。
黄光友见他如此,只能严肃地说道:“你别犟了,拿着就拿着。实话与你说,几年来我对你额外照顾,并非是瞧你一个人孤苦,其实是因为老胡。”
林孤臣挑了挑眉,老胡就是把他捡回来的养父,称呼是爷爷,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黄光友继续说道:“当时他病重,大限将至的时候叫人来请我过去,我刚一进门,就见他趴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对着我磕了三个头,求我一定要好生照料你。”
“哎,他从前在咱们核算房负责洒扫,与我是老交情了,你说,都这样了,我不能拒绝他吧?”
“所以你不用推辞,这不是我给的银子,算是老胡给的。”
他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我这个总管呢,你们看着风光,其实在内务府真不算什么,没办法让你一辈子风调雨顺,你不拿着我心里更难受啊。”
林孤臣没有再推辞,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黄总管,我现在很好,您已经给了我一个完美的起点了。”
当初如果不是他把自己收为学徒,那么现在他就不会在核算处,也就不会接触到亏空案,更不可能受到薛华寅的赏识,所以这话倒没错。
黄光友只当他在客气,但见他起码收了银票,心里舒服了不少。
林孤臣到外面去和别人交接了手里的事,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来到了内务府后山的墓地,找到了角落里一座只有个碑的坟。
[胡显富之墓。]
很简单的五个字,是匠造处最简单最便宜的那种工艺。
现在的林孤臣对这个把自己捡回来的老头没什么感情,毕竟换人了,他甚至没有亲眼见过对方。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伸出手摩挲墓碑的时候,明明心里没有多少悲戚之感,两条热泪却从眼角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
“老胡啊,你这一辈子过的可真不怎么样,吃的少,穿的薄,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住过。”
“都快死了还去给人磕头,为了个捡来的小孩儿,就因为长得像你那个早夭的孙子?值当不?”
“你看看,现在这坟头都跟个孤魂野鬼似的,连个贡品也没有。”
“哎。等着吧。”
“等哥们儿发达了,给你迁到四海钦天宗风水最好的地方去。”
“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