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见过很多人,但没有见过碎开的人。
这样的场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他整个人呆在原地,心脏狂跳,似乎要打碎肋骨蹦出来。
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这种恐惧从脑袋蔓延到全身,蔓延到每一处肌肤,让他几乎无法站立,无法动弹。
‘我还能杀了他么?’
这个想法蹦出来的那一刻,陆晨左手压住了自己的右手,可持剑的手仍在颤抖。
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望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身体残躯。
可就在这一刻。
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黑衣人站在屋外。
‘爷爷说,真气运行体内,以气养息,便作潮汐之力,以周围为洋……将剑视作手臂经脉的眼神,纳入这片深海,自然便能催发剑罡。’
‘灵气行不行?’
陆晨攥着剑锋,等待着唯一能够杀了沈南七的机会。抬起头,望着来人。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也判断不出对方是谁,他能做的就是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人只是望了一眼陆晨,便直接走向了另外的一个房间。
‘他是来杀姓沈的!’
陆晨目不转睛地看过去,不敢去看自己房间里的任何地方,他怕了,怕极了。
那人并没有推开房间走进去,而是站在房间之外,因为陆晨已看到了从庭院之外走进来的人。
一身白衣胜雪的沈南七。
他打着伞。
那把人骨做成的噬魂伞。
就那么直勾勾的站在那里,盯着自己。
突然,陆晨想到了什么。
他走出了房间,走过沈南七,看向外面的村落。
田野中,道路上。
已尸横遍野。
他猛地回过头来,狰狞地看着沈南七,惊叫道:“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沈南七轻轻回头,叹息着笑了一声,“无关对错。”
陆晨胸口挤压着七日来的怨气,他从未想过竟然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天之内,居然又目睹了这么凶残的一幕。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气息越来越急促,最终抓起了手中的木剑。
十二岁的城府在这一刻崩塌,他几乎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折磨和煎熬。
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沈南七的恶早已超过了夷人。
“我杀了你!”
他疯狂地大叫着,气息贯穿全身的瞬间,灵气充盈,持剑直斩而去。
沈南七却连头都懒得转。
登时。
陆晨突然感觉整个身躯被一只巨大且无形的手抓住了,顷刻之间将他整个人都按在了地上。
他无法动弹,全身每一个地方都无法动弹。
只能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沈南七,嘴里叫着:“你……你该死……你该被千刀万剐!”
就在他的注视之中,那个黑衣人走到了沈南七的身边,缓缓跪在了这个雨夜里。
“二少爷,如影来迟了。”
竟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声音十分的清冷,缓声道:“后方追兵就交给如影吧,还请二少爷前行。”
沈南七似乎有些意外,这也是陆晨第一次从他那张清心寡欲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看到表情。
陆晨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丑恶不止停留在表面,而是在心中。
从内而外的恶。
沈南七望着如影,灰蒙蒙的眸子里第一次亮了起来,“大哥……做了家主?”
如影道:“是,但现如今族中内外仍有诸多杂事,还请二少爷再忍耐些日子,待大少爷排除异己之后,便可接您回家了。”
沈南七深吸了口气,眼睛里似又掺了些沙子,仰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雷鸣暴雨的天空,半晌之后,才瞥了一眼地上的陆晨,“如影,把他的禁锢解开吧。”
如影一愣:“可……”
“他不会逃的。”
沈南七笑了笑,“在他杀了我之前,你就算赶他走,他也不会走的。”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地上的那个少年。
陆晨那双眼里,是狂风骤雨。
他闭上了眼睛。
叹息着,玩笑着,不甘着道:“白死了……顾希言,你白死了。”
如影就像是一个影子一样,不知何时又消失在了天地间。
沈南七蹲在地上,任由大雨洗刷过陆晨的身体,“他没有白死,起码给你做了个榜样。”
陆晨歪着头,断了五根肋骨的胸口还在痛。
这样的伤势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房间里的那具化作血肉的尸体,身后一村百姓的命。
“你要杀到什么时候?”陆晨问道。
“若非姓顾的小子自作聪明,我是不会杀了这些人的。”
沈南七道,“上一次是保命,这一次是被迫,我虽然还需要人的魂魄,却也没有那么急了。”
陆晨吞了吞口水,不知道沈南七说的是真还是假。
沈南七站起身来,莫名道:“活着的日子,终究好过死了。看来活下去,确实是一件好事。走了,准备起程。”
陆晨再也没有踏足那个顾希言死去的房间,只是放了一把火。
他不知道大雨之中那团火能不能烧起来,至少在他的心里,那团火已经带走了可悲少年最后的一丝惦念。
‘我一定会杀了他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我,还没有那样的力量。’
陆晨坐在骡子车的车厢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
乾圣七年,六月。
洵阳镇。
陆晨站在客栈三楼的房间里,看着下方人来人往的街道。
“你会杀了这一个镇子的人么?”陆晨看向角落里那个男人。
沈南七闭目养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陆晨攥了攥手。
自己已是练气三层了。
沈南七每日都会给他灌输灵气,现如今已有一个月的光景。
他的实力渐渐地在提升,可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把双刃剑,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弑杀沈南七的那一日先来,还是被吞噬的那一日先到,他只能随时随地保持着警惕。
可他身上又有什么呢?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他的杀气又开始散发了出来。
现在沈南七的神识都不会在他散发杀气的时候扫过来。
‘或许麻痹了?’
自从那一日之后,陆晨不敢再心存侥幸。
他只想刻苦地修炼,修炼,再修炼。
握紧了手中的木剑。
‘爷爷……保佑我吧……’
剑锋流转,化气为罡。
六月。
剑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