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有做鬼的好处,周虹和小静手拉着手飘着飞上了三楼,不用走楼梯。
302的窗扇全部都是关着的,这是那种老式的铁窗,锈迹斑驳不说,还缺了几块玻璃。
穿过了阳台的玻璃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改成厨房的阳台,酱油、醋、盐、糖,各种调料摆在窗台上整齐有序。
油烟机和煤气灶都老式的,双孔炉灶其中的一个灶口上正烧着水。
放在地上的一个纸壳箱子里,摆着几个土豆和圆葱、一个南瓜,还有两根大葱和一些时令蔬菜。
虽然阳台空间不大,却被收拾的井井有条。
虽然这小小空间被当成了厨房,却收拾的干干净净,这么老旧的厨房几乎看不到什么油渍。
往里的位置是细长的饭厅,靠边摆着一张很小的饭桌,桌上摆着碗笼,装着几只盘碗、筷子,桌子边只有孤零零一个塑料凳。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户型,饭厅正对面是卧室,由于是老房子,窗口不大,所以光线不是很足。从门口望进去卧室布置简单,正中一张单人床,两个床头柜。
床上薄被和枕头的叠放的整整齐齐,浅粉色的床单一个褶子都没有。
两个床头柜也是老式的,明黄色的油漆面已经掉皮掉漆,一尘不染,一摞不知道什么书摆放在上面。
周虹领着小静飘转向客厅,这里也空间不大,原本黑色的旧的皮面沙发掉皮严重,可能为了好看,上面覆盖了一张浅黄色麻布,没有人坐。
玻璃和金属材质的茶几上放着一只玻璃杯,里面还有半杯水,一本翻开的书。
没有声音,安安静静。
周虹拉着小静再往前飘了一点,转头望向了茶几的这一端,看到了一个身影。
这是一个年轻的小女孩,估计十来岁的样子,长的很白净,中短蘑菇头,大大的眼睛,看起来比小静大不了多少。
不过她却坐在一部轮椅中,望向周虹和小静的方向,只是抿着嘴唇,目光一动不动。
而周虹和小静这一大一小两个鬼魂刚好从墙壁间探出了半个身体,齐齐的望向这个女孩,同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然她们也无法发出声音。
然而诡秘的一幕出现了,小女孩居然向着周虹和小静的方向招了招手,露出了笑脸。
“姐姐好,小妹妹好?”
周虹愣住了。
小静也呆住了。
这是一个能看到鬼魂的人,又一个‘苏云’?
作为一个年长的鬼魂,周虹首先反应了过来,试着向她挥了挥手,但把小静拽到了身后,然后冲着小女孩说了句:“小妹妹,你好。”
小蘑菇头笑了,笑起来很甜的样子,冲着周虹点了点头,“姐姐,抱歉,我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只能看到你们,你们是鬼吧,打从住到这好久没看到你们了。”
另外一个苏云正抽着烟,等的百无聊赖,一晃小静和周虹已经上去有一会儿了,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还不回来?正想着,突然他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个胖老头——庞文正沿着楼体下的阴影飘向这里。
庞文也发现了苏云,对上了苏云的目光,却没有退缩,冲着苏云点了点头,飘了过来。
苏云坐的位置是在阳光中,小老头现在也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在阳光下的不舒服,所以将自己的身影停在了距离苏云最近的阴影中。
“怎么又来了,你不是说要回去看看老婆孩子吗?”苏云问他。
“老婆看过了,看她哭得难受,我待不下去了,劝她她也听不见,算了。孩子…孩子在首都上学,读博士,要回来估计也要明天吧。”
庞文的声音没有过多的激动,语气也很平淡,苏云却从他那双混沌的眼里能看到很多悲伤。
“嗯,行了,死者节哀。”
“好,谢谢阴差大人。”
苏云现在看过不少亡魂了,死的比庞文惨的也很多,现在的情绪控制明显比之前上升了一个层次。
“你说说吧,楼上是什么情况。”苏云不知道这庞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切他能解释清楚才最好。
“阴差大人,我知道我骗了您……”
苏云一听到这儿,火就来了,心说你个小胖老头不仗义啊,果然是个骗子!但苏云又想到,他一个鬼骗自己有什么意义?于是压着火气,等着庞文往下说,眼神却比之前不善了很多。
庞文说到这,抬头望了三楼的窗户一眼,低声说了起来。
楼上住着个孩子,今年十一岁,是个残疾儿童,是两年前庞文出差回宁沂,在火车站遇到的乞讨儿童。
发现她的那天下着大雨,这个孩子浑身污黑,在大雨中向着行人乞讨,不住的磕头。
庞文站在路边的超市门口,等司机开车过来接自己,恰好看到那一幕。
他自己家也是女儿,当时就走不动了,看着女孩一次又一次的在雨里弯腰,磕头,庞文的心瞬间被触动了。
他顶着雨走到这个女孩面前,和她说让她先去避雨,但这个女孩却无动于衷,仍旧是磕头求人施舍,还告诉他不给钱可以离远点,别耽误她要钱。
庞文虽然是个当官的,但他也从穷困中一步一步走过来,人穷虽然志短,但他能想得出来这个女孩不可能只是为了要钱填饱肚子而放下自尊。
女孩面前的碗,只有几个伍角一元的硬币和两张分别为五元、十元面额的纸币被碗里接到雨水浸泡着。
当时他哭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流下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停不下来。
他从皮夹里拿出了两百块放进了碗里,女孩对着他机械般的磕着头,嘴里一直不停的说着‘谢谢’。
司机来了,他上了车,让司机围着火车站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超市门口,隔着被雨水不断冲刷的车窗,他一直看着这个仍旧在雨水里不断磕头要钱的小女孩。
后来,一个光头壮汉开着面包车,先是把女孩前面碗里的钱收进了自己的腰包,之后把那个女孩连拉带扯的弄上了车,最后才在雨里扬长而去。
从那天起,那一幕、那个女孩就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庞文之后陆陆续续的去过几次,每次都扔下两百块现金,和这个女孩一点点熟悉起来,但随着时间久了,女孩偷偷告诉他不要再去送钱了,多少都没用的,庞文追问过,但女孩再就不开口了。
再下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庞文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伤口,那种被皮鞭抽出的伤痕。
庞文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那个光头男人,这个女孩不过是那个人的赚钱工具,可是后来那个女孩告诉他,那是她唯一的舅舅,她没有选择。
庞文终于在当他晚上等到了那个男人,他和那个人说想这个女孩离开这种生活,开始那个男人反应很大,警告庞文不要多管闲事。后来架不住庞文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到他,男人考虑后告诉庞文一个条件:一次性五百万,然后女孩归庞文,再不会找她麻烦。
五百万!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
庞文是个不错的官,除了收点烟酒、老乡带来的土特产之外还真不收贿赂,但他因为这个女孩终于开了一次例外。在一次土地规划中,不太违反原则的情况下给人帮忙,收受了一千五百万的贿赂。
虽然脱离了舅舅的掌控,不用去车站前乞讨,但由于生活不便,她不愿意去上学,由于自卑不愿出门。庞文只好在这个旧小区用亲戚的名义买了一间二手的小房,女孩很感恩,也很懂事,叫庞文大伯。
女孩两脚裸处截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的也不知道。
庞文有工作,又是系统工作人员,所以要注意形象,更不能被人抓住什么把柄,所以他只隔一阵子过来一次看看,至于生活上的柴米油盐则是和附近的店铺打好招呼,隔两天送过来一次。
女孩就这样安静的在这里度过了两年,每天自学一些书本上的知识,一个人孤单、寂寞的长大,生活中除了庞文再没有任何人。
听到这,苏云觉得一切事情都算交代清楚了,看着庞文那胖嘟嘟的脸苦笑着问到:“那你给我下这个套是什么意思?”
“不算下套吧,只不过以小利把你引到这里来,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或者说是一个很好的阴差大人,没传说中黑白无常那么吓人,那么不近人情,所以我想让你知道了这样的情况,或者你可以帮忙照顾下这个女孩,她叫童玥”
阳光已经发斜,建筑的阴影已经拉的很长,庞文胖乎乎的身体已经可以距离苏云飘的很近。
苏云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什么夸张,也没有做作,甚至刚刚讲述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光。
方世达、庞文,这两个人颠覆了苏云对人心机的认知,他们看起来不是一种人,但却都是老谋深算。方世达演技不错,但终归还是被王大伟和自己看出了破绽,而庞文的套下的更高明,直接抓住了自己的弱点,或者说一般人的弱点——贪财。
可是谁又能不贪财呢?苏云自认为现在的自己做不到,至于说以后自己不缺钱了的时候,还会不会这么贪钱,他自己也不知道。
想到这,苏云自嘲了一下:“不说了,庞文,那你告诉我下,这里到底有没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