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川总算知道，青木绘世到底有多么“不单纯”了。

那句“对吗”之后，他带着一连串变化着的复杂心情，亲眼见证了这女孩有多“不单纯”。

“中光梨香的工资也就和普通老师一样，甚至没有授课收入的情况下，还要低于平均水平。”

“她那对耳坠和项链，是最新款的吧？”

“化妆品也是吧？还有香水。”

“啊、啊，我原先其实不懂这些，幸好我有个很时髦的朋友呢。”

“也难为你了，一名事业有成、工作繁忙的府立中学副校长，还有心思研究最新款的时髦。”

“就是不知，东马惠美子女士知道这些后，会不会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呢。”

“哦呀，发现有件事情忘记提醒了，不过也多亏你抬手擦汗，不然我还没有留意到这点……左手无名指根部，那圈凹陷的白色痕迹。”

“婚戒忘戴了，你。”

“为什么会忘带呢？唔，似乎在这里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呢，似乎……某个办公室也有这种味道？”

“嘛，应该是我的错觉。”

“4年前还是教导主任吧，你？这么短的时间里，一跃成为副校长，还有不小实权，真是出色呢。”

“不用不好意思，我是诚心实意地在夸赞。”

“毕竟，东马敬一郎叱咤商海那么多年，白手起家打造出如今那帝国般的财团，不夸赞，实在是很违心呢。”

“我真的在诚心实意地夸赞哦。”

“我和一些肤浅的人不一样，我是真心实意地认为，东马惠美子女士虽然很受东马老爷子的宠爱，其自身的才华与魄力，那种铁娘子风情，才是她继承东马财团的关键。”

“啊、啊，真是我向往的那种女性呢，有机会，替我引荐一番，好吗？”

“哦呀，怎么能那么说呢？”

“我呢，从不跟别人乱说什么的，对吧，秀川。”

“你看，就是这样。”

“好了，叨扰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秀川，走吧……”

“嗯哼？”

“呵呵，不需要，什么也不需要哦，我们呢……只是偶然路过、有些热心神川中学的一些重大事件、特别希望提出自己看法的学生……而已呢。”

“咦？名字？呵呵……”

“青木绘世，高二3班，三劫棋社，最近参加了足球社正在准备的全国联赛，父母已逝，姐姐在住院，住址和医院，学生档案都有哦。”

“哦呀、哦呀，我真是失礼呢，这些，都是最早被人想要问的，我怎么这时才说呢……秀川，下次麻烦你提醒一下我。”

“……看来你知道一些，不过……”

“你记住，现在和你说话的，只是神川中学高二3班的青木绘世，明白？”

“嗯，不必送了，秀川，走吧。”

片刻后，咔哒的门锁声。

这一声音，将经历了震撼、叹服、敬佩、骇然、无奈等情绪，最终心情变得有些麻木的林秀川唤回了神。

仿佛在等他回神，青木绘世背着双手，并拢修长的双腿，带着微笑的表情，静静地站在他斜前方。

张了张嘴，林秀川有点想说什么，但不知道说什么。

又张了张嘴，他发现的确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青木绘世开口了。

轻声的，她说道：“走吧，回去告诉大家，我们应该不必为取消特权、削减预算而担心了……大概吧。”

林秀川终于有点想说什么的具体想法了。

大概？

拜托，那个东马房司都快给您老跪下了，他底裤都快被你看穿了好不好啊，这种情况下，他怎么敢提出那个提案啊……

还大概？

带着复杂的情绪在心中叹息，他这次张口，终于出了点声音。

“那么，怎么和大家解释呢？”

犹豫了下，他又补充，“总不能，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们吧……”

原本说完“大概吧”之后，青木绘世已经沿着走廊迈步，林秀川是跟了过去，边说出心中疑惑。

听到疑惑，女孩脚步停顿了片刻。

再度往前走去，她垂下了刘海，遮住了狭长的双眼，只露出一点红唇。

红唇抿得很紧，松开一条缝，又抿紧。

三度抿紧、松开，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异样涩然的声音，低低地、轻轻地，从那一点红唇间露出的缝隙里飘出。

“……可不可以……”

见她终于出声，林秀川忙凑过去，但他没有听得太清，“什么？青木，你刚才说什么？”

女孩忽然抬起了头，精致的俏脸昂得很高，她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呼出。

“呼……秀川，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她此刻的表现，林秀川找不到记忆中任何能重合的片段，无论是游戏里，还是穿越后。

他有些不解，更困惑，他不知道女孩这会儿在想什么，他想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

但他没问。

“嗯，你说，”他只是用力点下头，“用得上我的，我一定会帮。”

肯定的答复，却让青木绘世偏开了头。

偏开了头，她的声音似乎模糊、飘渺起来。

“或许……是一个交换吧。”

“我想，你应该很好奇，我刚才是怎么办到那些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会告诉你的，只是不是现在，我会找个时间……告诉林君的。”

“作为我这么做的交换，请……林君帮我，和大家解释，我们为什么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也就是，请……林君帮我，隐瞒刚才的事情。”

林秀川怔住了，但本能一般，他点了下头。

“好，我帮你。”

“嗯……谢谢。”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只静静地并肩沿着走廊，向球社教室走去。

林秀川不知道青木绘世在想什么，他只是在琢磨这女孩的话语。

……她打算……把和卡塔尔有关的事情，告诉我吗……

应该是这样吧……

我虽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又知道游戏里，或者卡塔尔那边，会锻炼一些观察力、分析能力，或许还有心理学的知识，但她不知道我知道这些……

她应该……是怕我误会什么吧，毕竟仔细想想，即便是知道她另一个身份，见她那种表现，我也是很诧异、震惊的，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她觉得没办法和大家解释吧，应该……

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难道说，东马房司忽然自己就放弃了提案……

他忽然苦笑，忽然转而又想。

但，似乎也只能我来解释了吧……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表现，也不怕我得知她真实身份，有什么想法，但我是个例外，提前知道了这一切，的确可以替她解释……

或说掩饰一下……

也对，我有掩饰穿越这件事的经历，做到这一点其实不难……

啊，是了，她现在的心情，或许跟我刚穿越后，害怕别人发现这一点，把自己当作异类……

她应该是这种心情吧……

行吧，这种事，的确很苦恼，既然我恰好有经验，那就帮她一把好了……

他开始琢磨起，待会儿怎么和棋社的其他人说。

想着想着，他大致有了点头绪，心神一松，又想起一件事。

他忍不住看向身旁的青木绘世。

此刻的女孩，和往日真的很不一样。

依旧是高挑、瘦削的身材，还是柳眉凤目、樱桃小口的动人模样。

不见了慵懒、随性的气质，和惯常的耐人寻味、似有似无的微笑。

两人沿着走廊走，女孩的目光似乎也在沿着什么走。

她似乎不介意走到走廊的尽头，但很是在意目光走到什么尽头。

她是在害怕什么。林秀川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就是这样感觉。

这样感觉着，他忍不住就开口了。

笑着，他尽可能语气轻松。

“放心吧，青木，我差不多想好该怎么说了，你……”

他本想说“你不要怕”，出口的却是，“你不要担心。”

走廊还在走，目光似乎也在沿着什么走。

许久。

“嗯，谢谢。”

她说这话时，依旧是往日从未露出过的神态、气质。

林秀川却莫名觉得，她似乎没那么怕了。

他不由得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