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就有亲戚给我安排相亲，烦死了。”渐渐的，虞韶华话里多了几分活泼和生气。

“家里那些乡亲们，总觉得给我安排门好亲事，嫁个好人家，就是对我最大的好事。每次放假回去，总是给我安排相亲。这次听说安排了好几个煤老板的儿子。

我知道，他们没有坏心，只是他们的想法跟我不同。他们对我家都有恩，一口拒绝，拉不下脸面来。奶奶知道了消息，就悄悄写信给我，叫我不要再回去。可是...”

“我想奶奶了，好想好想，每晚做梦，梦到她站在我身边，慈祥地看着我；梦到我离开村子时，她站在村口伛偻的身影，不停地向我挥手，挥手...”

虞韶华在话筒里哽咽起来。

刘平武静静地听着。

还在上塘派出所时，他俩一個睡在床上，一个睡在旁边的行军床上，虞韶华总是会自言自语地说些自己的事情。

虞韶华像是对着空气说，对着黑夜说。

刘平武也是这样静静地听，却记在了心里。

他知道，虞韶华家里没有电话，她跟奶奶联系，只能写信。奶奶识字，但眼睛不好，看东西不就太久，久了就会痛。

却舍不得叫别人念信，总要自己看。

他知道，虞韶华的信，奶奶看一会歇一会，还只能白天看，晚上灯光下看眼睛更痛。一封三四百字的信，奶奶要看两三天。

虞韶华每回写信总是精简又精简，可是满腹的思念，薄薄的一张纸，怎么装得下。

奶奶收到虞韶华的信，一定要回一封信。写信对于奶奶来说，是一项比读信更艰辛的工程。

他知道，奶奶的手总是颤抖不已，为了写好一个字，奶奶要趴在桌子上，摸索着纸，花费好几分钟时间。

村长让奶奶只管念，找后生娃执笔写。

奶奶却异常固执，说给亲孙女的信，一定要亲手写。

“我一把年纪了，不知道还能给华华写几封信，能写一封是一封吧，以后也是个念想。”

刘平武记得虞韶华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满是泪水。

“小虞，不要哭，我们努力挣钱，争取寒假把奶奶接到沪江来过年，也让她走出黄土高原，看看大城市。”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暑假在金拱门找了一份短期工，挺有意思的，也能挣到钱。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大学生，去做这种工，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想明白了，有什么不好意思？

平武哥，我记得你说自己去跑客户，正好遇到客户在气头上，看到你就无故骂你扑街，叫你滚。你当时气得想哭，完事了自己想明白了，又跑去找那个客户，最后还把生意谈成了。赚钱嘛，不寒碜。”

当时不仅虞韶华在说，刘平武为了劝慰她，也说了自己的许多事情。

“对喽，赚钱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张百元大钞递出去，假的别人会骂你，真的别人怎么知道它是高尚的，还是卑贱的？”

“呵呵，莫姐说你，是个钱串子，满脑子全是钱。于姐却说不对，说平武哥你的脑子，全是...智慧。”

“哈哈，于姐对我的评价没有那么高，肯定说我脑子里全是阴谋诡计，小九九。你给粉饰了一下，对不对？”

虞韶华也轻笑了几声。

听到话筒里传来她轻轻的笑声，刘平武的心情也觉得好了很多。

只要她能够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跟以前一样坚强和开朗，比什么都好。

“平武哥，学校团委的张老师说，我下个学期的学费你替着缴了？”

“这是上塘派出所的一片心意。因为你们的案子，李所提了副局，实权副局。周哥提了副所，主持所里的工作。王哥、于姐、莫姐、李姐等几位，也因功调了一级。

有功必奖，这是他们的规矩，但是他们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他们是公务员，在体制里，有纪律，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于是就委托我。不仅你有，其他的人，都有一份。

你的学费莪先缴了，过几天有空了，我还得去所里，找他们要钱去。我现在正创业，兜里也没钱。”

虞韶华默然了一会，悠悠地说道。

“于姐说你很会为别人着想，总是能为别人找到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李所、周哥他们，我跟于姐打电话时，已经跟他们说过感谢。遇到他们，遇到你，真得是我最大的幸运。”

刘平武笑着安慰她，“这就对了吧。你身上寄托着这么多的爱，不比别人少，当然要过得跟别人一样幸福。”

“谢谢你，平武哥。”虞韶华最后说道。

挂掉电话，刘平武看着窗外，默然许久。

最后他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会，找到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小贵子，听出我是谁了吗？你家卧龙先生啊！刘德华！听到这个名字是不是很高兴，有种被临幸的幸福感？哈哈！”

“你还在长安市电信局里混日子？什么时候当局长啊？兄弟几个都等着投奔你啊！哈哈。”

跟大学同学贺远贵斗了几句嘴皮子，开始直奔主题。

“小贵子，组织上有件重要的事要托付给你。什么事？先不要打听，赶紧拿笔记着。黄原市原西县响水河乡霸王圪村，舒九香老奶奶家。对，老奶奶本名舒九香，村里人都尊称她为虞九奶奶。

对，给她家安上座机电话，初装费、月租费，统统我来出，再帮忙选个容易记的号码。这点小事，对于小贵子你而言，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千万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还有，霸王圪村村长的号码，你也帮忙找下给我。报酬？我们同学四年，你居然跟我谈报酬？

当年考《离散数学》，要不是我故意露了半张试卷出来，你小子能及格？当初要不是我帮你写情书，你能追到王月芝？你现在居然跟我谈报酬？”

刘平武在电话里义正言辞，仿佛已经站在了道德的珠穆拉玛峰上。

“嗯，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组织是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赶紧想办法来南鹏出趟公差，兄弟我带你去莞江考察一番，学习当地招商引资的先进经验。

呵呵，你说你不是这种人？小贵子，你屁股上有几颗痣，兄弟伙都是看在眼里的，就不要在这里装清纯了。好，你是好人，下回来这边出差，我带你去东江纵队遗址学习两天。

哈哈，赶紧办事！不要老是跟组织讨价还价的！事情办好了，什么都有。哈哈，好的，好的，老贺，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感谢，感谢！”

放下电话，刘平武觉得办了一件大事，心情一下子舒悦了很多。

做好事能大量分泌多巴胺，原来是真的！

出了经理办公室，猛然发现两个男子站在前台，跟坐在那里的卫菁菁在搭着话。

“这是我们的名片，我们是做跨境物流的，你们是做电子元件贸易的，绝对有机会合作。”

“是啊，美女，留个联系电话吧。”

卫菁菁淡淡一笑，“不好意思，我是内勤，没有名片哦。你要找我，可以打我们公司的总机啊。”

她一转头，惊喜地叫了起来：“老板，你出来了？”

两位男子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神情，就像在鸡圈外打转的狐狸，遇到了看家护院的猎犬，悻悻地跟刘平武点点头，匆匆离去。

“几楼的？”刘平武指着两人问道。

“二十一楼的。”卫菁菁指了指桌子上二十几张名片，“一上午来了二十多个人，全是我们这栋楼的。”

刘平武看着这些名片，突然笑了。

“卫菁菁，有个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

“你把我们中电大厦，所有楼层的公司信息，都调查一遍。什么名字，做什么业务的，联系方式。”

卫菁菁眼睛一转，笑吟吟地说道：“这个任务好艰巨啊，有没有奖励啊？”

“一层楼十元。”

“才十元啊。”

“中电大厦有A、B、C三栋，每栋有四十二层楼，一层楼十元，我连一楼大厅都给你算在里面。全部调查完就可以拿到一千两百六十元的奖金。

又不要你爬楼，有电梯的。成本估计也就两瓶水。本少利厚，要不是没空，我自个都想把这钱挣了！”

“老板，那你陪我一起去嘛，奖金人家分你一半。人家跟陌生人打交道，怕怕。”

“我陪你去？我一分钟几万块上下，陪你去挣这一千两百元，还是我自己掏的奖金？”刘平武不屑道，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找田波，那小子这两天正好闲得很。”

卫菁菁眨眨眼，“才一千二百元，还要两个人分，不划算。”

刘平武笑着答道：“只要你开口，田波不仅一分钱都不会分，还会免费提供饮料和午餐，你一点成本不用出。卫菁菁，要相信自己的魅力，也要给同事们一个机会。”

卫菁菁咯咯地笑了，“老板，你好坏啊！”

刘平武忍不住打个寒颤，赶紧离开。

不愧是大公司的专职前台，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