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低着头，眼睛盯着桌子下方，时不时抬起头，扫两眼前面的林荫路，警惕有没有人走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悄悄绕到侧面的刘平武和白璐璐。

岗亭是四周玻璃窗，非常通透。保安穿着制服，戴着帽子，坐在里面。双手放在桌子底下，捧着一本书。

他时不时低下头去，盯着手里的书看。

刘平武站在岗亭侧面，悄悄看了十几秒钟，突然开口。

“王宝善！你在看什么小荒书啊？”

王宝善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

他惊惶地转过头来，看到笑嘻嘻的刘平武。

“刘...刘总，你怎么在这里？”

“华信技术现在是我的客户。”

“啊，刘总，你都把生意做到华信技术来了。”王宝善又惊又喜。

“是啊。你怎么到这里做保安了？”

王宝善迟疑一下，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有人过来，答道。

“上回面试，听了刘总的话，我翻来覆去，想了整整一晚。我真得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刘总你的话，真得点醒我了。

我思来想去，决定先找一份稳定一点的工。正好我一个老乡在华信技术人事部，我想方设法，求他帮忙，让我进来做了保安。”

“王宝善，你怎么想着进华信做保安？”

“首先这里工资高，比其它地方的保安要高出一截。其次做保安，是我目前想到的，最稳定的工作。这里一天只上八小时，有充足的时间，让我能读点书。”

“读书？你现在就在读书？”

“是的，”王宝善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刘平武看到了书名，正是菲利普.科特勒的《营销管理》。

正要继续往下说，那边过来一行保安，迈着步伐走过来。

“我们要交班了，刘总，能不能帮我把这本书带走。被队长看到我就麻烦了。”

“好。你下班了？”

“是的，待会等队长训几句话，我就可以下班了。”

“好，我在北大门等你。”

在北大门等了十几分钟，王宝善穿着一身保安制服过来。

几个月不见，他完全变了一個人似的，过去那种浮夸、油腻完全消失了，变得内敛和平和。

“王宝善，公司刚开张时，他去应聘面试过。白璐璐，公司的技术支持部门主管，华信技术的项目就是她负责。上车里坐，外面太热了。”

“好的刘总。”

坐上车后，刘平武把书递还给他，顺口问道：“王宝善，我记得你是高中学历，这么专业的书，你自个学，学得明白？”

“刘总，其实我原本是邬江大学经管系的学生。”

“邬江大学？”

“我们省的一所二本大学，没有什么名气。”

“哦。”刘平武静静地等着下文。

“我大二时谈了个女朋友。谈女朋友是要花钱的，可我家在大山里，穷得当当响，我的学费还是我父母亲把三村八寨都借遍了才凑齐。可那时的我，被爱情冲昏了头，一门心思想法子赚钱。

以为赚到钱就能收获爱情。莪在学校里卖过方便面和电话卡，当黄牛倒卖过火车票和演唱会的票...搞着搞着，走火入魔了，学业荒废了。大四第一学期期末，科目全挂了，加上以前的记录...被学校劝退。”

刘平武递过去一瓶水，王宝善愣了一下，随即接在手里。

“谢谢刘总。”

王宝善喝了两口水，继续说道。

“女朋友分手了，家里也没脸回去了，我一咬牙，就南下来到了交州。刚出火车站，被洗劫一空，然后被裹挟着进了某个盗窃团伙。我虽然想赚钱，但是不想用这种方法赚，就找机会跑了。

但是赚钱的心思越来越强。什么都做过，销、保险...越做越穷，越穷越心急，只想着赚快钱，总觉得别人能赚到，自己也能，只是缺个机会而已。

然后学得一身的毛病，用吹牛和自大来掩盖自己的无能和失败。整个人就像是陷在泥潭里，越陷越深，直到那次面试，刘总你点醒了我。”

默然了一会，刘平武说道：“华信技术每年都会在内部招聘初级业务岗位，高中学历就可以。你可以去试试。”

王宝善笑了，“我看书就是预备这个考试。下月十五号。”

“你一定能考上的。”

“谢谢刘总。你的话，我永远都会记在心里。”

王宝善下了车，齐师傅启动了车子。

通过后车窗，可以看到王宝善站在华信技术的北大门，挥手告别，他的脸上现在满是坦然。

“越做越穷，越穷越心急...老板，我能听出那种无力感。”白璐璐感叹道，“穷...真得很可怕。我家邻居，跟我们家十几年的交情。丈夫做生意失败，家里一穷二白。

原本恩爱的两口子，天天吵架。原本乖巧听话的女儿，也变得非常叛逆。跟我同岁，十七岁，我读高二，她辍学，跟着社会上的人混，把肚子搞大了。

后来那女儿跟人跑了，不知所踪。妻子病死了，丈夫终日酗酒，在街上翻垃圾为生。穷，真得让人十分可悲。幸好这个王宝善被老板你点醒了，相信他一定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命运？”刘平武悠悠地感叹了一句，“谁说得清楚呢。白璐璐，穷不可悲，无法摆脱贫穷，才真正地可悲。”

...

当晚，刘平武在上品牛排馆等了半个小时，宁可欣才匆匆赶到。

“感觉你进了刑侦大队，比在上塘所还要忙。”

“当然忙了，队里有处理不完的案子。今晚原本要开案情分析会议的，是队长知道我生日，特批了我下班。”

“真可怜。”

“可怜什么？我觉得很充实。你呢？不是说在搞华信技术的项目吗？有戏吗？”

“有七成把握了。”

“厉害！华信技术你都能搞得定，太厉害。听我老豆说，这家公司技术实力非常厉害，民营高科技企业的标杆。”

宁可欣喝着杯中的柠檬水，刘平武发现她明显的瘦了，还黑了，心痛坏了。

“才一个多星期，你就瘦了，还黑了。”

“黑了？”宁可欣一下子紧张了，从手包里拿出化妆小镜子，左看右看，最后幽怨地说道：“真得黑了点。呜呜，这可怎么办啊！”

刘平武提起放在桌子边上的大纸袋，放到她旁边。

“这是我从南港特意给你买的护肤品，有水宝宝防晒霜，有雅顿美白精华，有兰蔻亮白霜...嘿嘿，我够体贴吧。”

宁可欣眉开眼笑地翻看着护肤品，眉头冲刘平武挑了挑。

“嘻嘻，算你及格了。”

“这就算了？”

“那还要怎么样，给你发个证书吗？”

刘平武眼珠子一转，指了指自己的脸，“可以啊，你可以先在我脸上盖个章。”

宁可欣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微微一红，鼻子一哼。

“啊，下面这一袋是什么呀？”宁可欣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