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鹏火车站,第四站台。
一列橄榄绿的火车,笔直地停在边上,时不时地发出嗤—嗤的刹车排气声。
刘平武和刘仁良把大包小包挪到卧铺位置处,该放到行李架的就放行李架,放不下的就塞到下铺底下。
吃的喝的放在茶几上,装有贵重物品和证件的随身小包,放到自己的铺位上。
“爸,我买的两个下铺,一个中铺。你跟妈睡下铺,让燕子睡中铺,你不要逞强,非得去睡中铺。你一把年纪,腰又不好,不要再爬上爬下的。”
“知道了,知道了。”刘仁良挥了挥手,“平武,可欣是個好女孩,你俩好好相处,不要欺负她。”
“爸,她不欺负我都是好事。”
“你爸我看得出来,可欣性子直,家里条件又好,从小没吃过苦,也没人在她跟前耍心眼,所以心眼没有你多,你啊...不要欺负她,知道吗?”
“知道了。”
“你妈是一万个愿意,早就把她当成儿媳。你要是欺负可欣,你妈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呵呵,只是现在好而已,以后真成了婆媳,谁说得清楚。”
“你这一肚子的坏水,真不知道跟谁学的。好了,出去吧,跟你妈,跟燕子告声别,车子要开了。我这里看着东西。”
“好呢,爸,回去一定要注意身体。我先出去了。”
“好,出去吧。”
刘平武走了两步,刘仁良又叫住了他。
“平武啊。”
“爸,还有什么事?”
“今年过年记得回来。不要找了女朋友,就不想回来了。你去年没回来,吃团年饭的时候,你妈都哭了。”
刘平武默然了一会,“爸,你们放心,今年过年我一定回家。”
走到站台上,李翠华拉着宁可欣的手,一脸的不舍。
“都是平武这个混小子,给我们什么惊喜!早说我就把那个镯子带来,那是平武奶奶塞给我的,是老刘家的传家宝,传媳不传儿。”
刘平燕满怀希望地问道:“妈,那有没有传女不传儿的宝贝?”
李翠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懒得搭理,继续跟宁可欣说话。
“可欣啊,前天我们一起去看的那套房子顶好,复式的好。下面一层两卧两厅,上面一层三卧一厅,够住了。以后你们生小孩,我过来帮忙,亲家过来,都住得下。
上面一层还有那么大一个露台,那么敞亮,以后晒小孩衣服、尿布,都方便。”
李翠华目光长远的话,让宁可欣的耳根都红了。
也让迈出车门的刘平武吓得身子一趔趄。
“妈,你这话也说得太早了,这一杆子支去多久以后的事啊。”
“你们不结婚?不生小孩?”李翠华瞪了刘平武一眼,随即看到宁可欣尴尬的神情,连忙改口。
“是我太爱操心了,没事瞎想,可欣不要见怪。”
“阿姨,没事的。”宁可欣能说什么?
太阳广场的事,刘平武和宁可欣没有告诉刘仁良和李翠华,装作没事去了唐宫酒楼会合。
见到宁可欣,李翠华眼睛发光,听刘平武介绍说她是自己的女朋友,都笑开了花。
至于吃完中饭下午继续逛东街的计划,早就被抛之脑后。
刘平武趁热打铁,吃完饭就带着宁可欣和一家子,打车直奔天鹅湖左岸,在里面转了两圈,看了六七套房,当即就定下一套。
不得不说,当时的房价真便宜。天鹅湖左岸,绝佳的地段,南鹏市顶尖的楼盘,也才六千多元每平米。
一套复式,居住面积二百三十多平米,连一百五十万都不到。
二十年后,一百五十万连那个露台都买不到。
“那房子装修好后,一定要敞开通风,放三个月以上,才能搬进去住,装修材料里有那个甲气,有毒。”
“妈,是甲醛气体。”刘平燕在一旁补充道。
“就你能的!”李翠华瞥了她一眼,不接受她的好意。
“阿姨放心,这些我们也知道的,不会冒冒失失地搬进去。”宁可欣连忙答道。
“可欣,你性子真是温柔,又长得这么漂亮。”李翠华眼角在宁可欣的胸脯、腰和臀部悄悄扫了一遍,越发地满意。
“平武能找到你,真是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阿姨,我能找到平武,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宁可欣转过头,双眼有光地看着刘平武。
“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好!”李翠华笑得更开心了。
“嘀—嘀!”站务人员吹响了铜哨。
“乘客们赶紧上车了,送行的人赶紧下车了,马上要发车了!”
“妈,你们赶紧上车了。”刘平武说道。
李翠华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刘平武,又看了看宁可欣,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推着刘平燕进了车门。
“啪!”一进去,李翠华在刘平燕的后背轻轻打了一巴掌,“我这传女不传儿的传家宝,你要不要!”
“妈,你又偏心欺负我?”
“还欺负你?全家人都拿你当宝,把你养得跟猪一样懒,跟狗一样嫌,以后怎么嫁人?谁要你?”
李翠华和刘平燕的对话声隐约传了出来,宁可欣噗嗤地笑了。
“阿姨真幽默。”
“我妈在我们那片是有了名的,会说话,会做人。看得准、下手快,又准又狠。当初她知青下放,看到我爸。又高又帅,还是当兵回来的,当时就看准了。
后来她回县城,我爸连村治保委员和民兵连长都不当了,跟着一起回了城,在服务站当个搬运工。那年我妈怀上我妹,我爸担心她会丢了工作,劝她把孩子打掉。
莪妈说,日杂公司已经稀烂的,那份工作不要也罢,能给我爸再生个孩子,比什么都值。生了平燕第二年,日杂公司解散,员工下岗,都跟我妈一样的。”
宁可欣静静地听着,忍不住感叹。
“阿姨真得了不起。”
“再普通的人,也有闪光的地方。一个时代的人,做一个时代的事。上个时代属于我们爸妈的,这个时代属于我们的了。”
宁可欣双手挽着刘平武的胳膊,身子紧紧地靠着他。
看着两人依偎在一起,站在车窗后面的刘仁良和李翠华都笑了。
“刚才阿姨想跟我们说什么?结果没说出口。”
“她想跟我说,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去,最好带你一起回去。可是你也要回家去跟你爸妈过年。这样说,太强人所难了,所以她就没有说了。”
列车缓缓启动,载着刘平武的家人和不舍,在他和宁可欣的挥手间,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铁轨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