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中,拳头击碎了无数雨点,在雨帘中划出一道清晰可见的轨迹,狠狠砸在对方脸上。战斗到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必要防御了,双方都专注于进攻,拳、掌、爪、足,全都化为武器的一部分,尽情往对手身上招呼。
“喝!”
凌空跃起,反身蹴击,虎趾如刀一般刺出,戳中了林教头的喉管,传递回来的触感简直和踢到铁块上没什么区别。人家一仰脖子,竟然生生把蹴击给顶了回来。
叶观武不得不在落地后翻滚一周,稳住身形,再度展开下一轮进攻策略。
用传统武功打他,有种事倍功半的感觉。大多数拳种都是兵击的演变,当对手本身就很精通兵击时,意义就不大了。
但,就算想施展绞技、锁技,也很难把他摔到地上。人家还有一手实战练出来的中国跤呢,和他比近身摔打,同样是不明智的选择。
等等……
地面?
叶观武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在若水馆训练时,听过、练过的种种。那里的教课并不是让他一味对着木人桩死打,也会有实战环节。一开始,都是和年龄相仿的师弟对练。但因为武馆一直招不到什么年轻人,仅有的几个也因为练功太苦,没能坚持下来,只好让叶观武和其他师父对打。
回忆中,馆长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总会在师父进行一板一眼说教时,适时地出现。
“小叶子,功夫是活的,脑筋不要那么死。充分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想办法让敌人没法对你下手,自然就赢了。”姜永夏手里盘着一对核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比如说……曾经,有一个威名赫赫的西洋拳手,如果是正面挑战,不畏惧任何人,却输在了一个‘想法’上。”
“脑子活络一点,有时候,战场上的奇思妙想,会让你省不少力气的。”
……
“呼……”
吐出一口气后,叶观武双肩一松,忽然卸下了所有力气。这让还在观战的众人都吃了一惊,在这种战斗中,泄劲基本等于“送死”。以林教头的毒辣眼光,不可能捕捉不到这个巨大的弱点信号。
“他在干嘛啊?!”洛晓芹急的直跺脚,“才打到一半呢,怎么浑身的力气都松下来了?”
林一光已经好多年没练过武了,对实战更是一窍不通,只能寄希望于他确实是有什么好点子。
……
“二小姐,这里不安全。”另一边,宫家子弟还在苦苦相劝,“趁着他们没注意到,我们赶紧走吧。”
“是啊,那个人和您父亲有仇,难保不会报复到您身上啊。”
“圣杯争夺战的召唤仪式都还没开始,要是就在这里让您受伤,我们回去后,没法和门主交代哪。”
但,不管他们怎么劝,宫麓一似乎就铁了心坐在椅子上,不动弹了。一双美目流盼似水,紧紧盯着落地窗外的二人,尤其是叶观武的每一个动作。
她是场内第一个猜到叶观武要干什么的人。
————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间的变化。
下一刻,叶观武原地躺倒,脊背着地,双腿微微弯曲,仿佛这里不是战场,而是自己家里的大床,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躺下了。
扑通!
水花飞溅。
一时间,全场寂静。
只有宫麓一轻轻笑了一声。
……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很荒谬,但,真正面对这个架势的林教头并不那么认为。他罕见地露出怒容,一双环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你小子……还打不打?!要打就站起来!”
好不容易靠着近现代知识占据点儿优势,叶观武只当没听见,继续躺在地上。
卑鄙就卑鄙吧,只要能赢,怎么都行。
林教头还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怒火中烧,刚刚迈出一步,叶观武就迅速调整身形。他往哪个方向动,叶观武的双腿就调整到哪个方位,始终保持正面朝向他。这场瓢泼大雨更是成了助力——湿滑的地面,让叶观武变成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可以更快地调整姿势。
一时间,林教头陷入了两难的窘境。
要么他就和叶观武一样,趴在地面上跟他打。但,他所掌握的摔跤技巧,基本只有怎么把人摔倒,摔技很充实,地面缠斗相对薄弱,可能会吃亏。
可如果站着,高位打低位,又很难真正击中他的要害。因为人的腿肯定长于人的手,不等自己拳头砸到他,他的踢腿就过来了。就算用踢、用踩,他只要把双腿蜷缩起来,膝盖顶在外面,也足够防御。
于是,相当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两个绝世高手的对决,变成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围着他兜圈子。叶观武就和原地打转的陀螺一样,林教头走到哪里,他就转到哪里,严防死守,没有给他任何进攻的机会。一旦对方表现出要强冲的意思,他就立刻双腿蜷起,摆出随时可能蓄力蹬踹的样子。
如果对方是个寻常武师,林教头可能会尝试以蛮力破之。冲上去,硬吃对方一脚,然后硬把他拖起来打。
但,现在的叶观武,在力量上并不比他逊色多少。真的冲上去,万一他一记朝天脚过来,很容易就能踢中鼻梁,造成一到三秒的僵直。在这样的对战中,三秒可太漫长了,足够他把自己绞翻在地。
无形的威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既然不敢打,那就只剩下绕圈子和无能狂怒的吼叫了。
僵持的局面,又为场内的众人拖延了一点时间。终于,他们听到了无比动听的警笛声。
一辆辆闪着警灯的黑皮大车,正在飞速驶向这里。
————
“居然出现了林教头空手打不死的人……有点意思。”莫太封撇了撇嘴,目光再度扫向全场,冷声道,“你们应该感谢叶大侠的儿子,要不是他,现在,至少应该有一半的人是躺在地上的。”
一众武者纷纷避开他的视线,少有人敢同他对视。
“可惜,不解风情的人来了。”他打了个响指,招呼道,“林教头,我们撤吧。”
“……”
林教头看了一眼仍然躺在地上的叶观武,如同看到一颗不知道该何处下嘴的大石头,一脸嫌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单手一招,盘踞在他身上的黑气化作一匹威风凛凛的黑色战马,头至尾,长丈二,蹄至背,高八尺,鬃毛耸立,四蹄如雪。林教头轻轻抚摸了一下战马的脑袋,翻身上马,又把莫太封一并拉了上去。
“你很聪明。”
莫太封看着在大雨之中,缓缓起身的叶观武,冷冷评价道,“但,功夫可不是那种靠小聪明,就能糊弄过去的东西。现在还只是空手,到真正生死相搏时,你的聪明没有任何意义。”
“再见面时,我会向你验证这一点的。”
————
“砰————!!”
林教头轻轻扯了一下缰绳,战马却如心领神会一般,冲碎了一面玻璃,足下生风,纵身,跃入了飘着细雨的黑暗里。
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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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观武终于松了口气,卸下劲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真的摔倒在瓢泼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