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盛季不知不觉来到一片树林。
不同于八百年穆淮策救她的密林,这树林似乎更古早,树叶刚刚抽出新绿,空气清新却是白雾茫茫,一时看不清前路。
“有人吗?”
盛季提高音量喊了声,传来阵阵回声,很是空灵悦耳。
是的,她此时的声音比往日里要好听的多。
就在她万般不解之试,只听一阵“踢踏踢踏”的奔跑声由远及近,是头高高瘦瘦的梅花鹿,鹿角很是漂亮。
一人一鹿大眼瞪小眼了会,而后梅花鹿温顺地在盛季跟前匐下身体。
盛季微讶:“你要我骑上去?”
梅花鹿的头颅慢慢点了下。
而后,在梅花鹿的指引下,盛季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茅草屋门前。
隔着木栅栏望进去,这里似乎是一处猎户的家,院子里摆满打猎的工具和剥了皮的猎物。
“看来是个很能干的猎户。”
盛季中肯赞许道,“是要我进去吗?我可是有夫君的人啦,不带这么牵线搭桥的啊……”
谁知她回去再去看,梅花鹿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夫君,吃饭啦。”这时,茅草屋里忽然传出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和盛季刚才的一模一样。
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屋里的女子又提高声量喊道:“山林,你出门了吗?”
紧接着,茅草屋的门被推开,一袭红衣映入眼帘。
可就当盛季想要看清这女子长相时,却是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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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醒了?”
盛季再睁开眼时,已在和穆淮策大婚的新房。一名佩剑利落打扮的女子正面无表情瞧着她,“属下这便去请主子。”
“……等等。”
盛季缓了一瞬,而后觉得不大对劲:“你是谁,怎么会在这?”
意识到家里有了除她以外的女人,戒备的小火苗瞬间蹿得老高。
“回夫人,属下叫碧影。”碧影如实道:“主子有令,命属下前来照看夫人。”
碧影……
流影……
离影……
再瞧瞧碧影未施粉黛的侍卫装束,盛季了然,这应该也是穆淮策的影卫之一,甚至是得力心腹。
能叫碧影来服侍她,可见他对她的信任又多了些,这是好事。
但一想到这女人先比她认识自家郎君,甚至朝夕相处多年,盛季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月钱我给你按双倍结算,你去别处另谋差事去吧。”
她细细打量着碧影表情,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试探道。
好奇这个叫碧影的,是会自恃心腹身份回怼,还是绵里藏针地示弱,然后去找穆淮策告状。
然而碧影只是冷淡着张脸,留下一句“属下先去请主子过来”,就走了。
连个眼角风都没多给。
盛季:嗯?这是什么路数?
穆淮策原本正和流影在院子里交待事宜,得知小姑娘醒了,忙过来查看,“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身体不好,心也碎了。”
盛季坐到床边,揪着他衣襟,委屈巴巴地凝望着他,控诉:“夫君是要喜新厌旧了么?怕我身体不好,以后不能给你生大胖小子了,就着急往回带人进门,要取代我,要宠妾灭妻……”
穆淮策啼笑皆非,下意识瞥了眼流影。
流影得意: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夫人一准会吃醋。
碧影则是纳闷,同是女人,为何夫人这眼泪说来就能来呢?
“你俩先出去。”
穆淮策朝流影和碧影摆摆手,而后将人按回被子里,“碧影是我找来保护你的。”
“早前不找,偏偏这时找过来……”
盛季一双妩媚的狐狸眼闪烁着玩味的笑意,徐徐凑近,“夫君莫非是已经爱上阿季了,舍不得阿季日后再受伤生病,伤在我身,痛在你心?”
说话间,她手指悄然滑进他腰带,猛地一勾,“吧唧”吻在他唇角。
香吻来得突然,穆淮策愣了下。
等反应过来时,小姑娘正笑嘻嘻地欣赏着他的反应,小模样得意极了。
穆淮策眸色变深。
嘴角湿意勾起的燥热,栀子花香未散去的甜腻,被她直白爱意撩拨起的欢愉,以及男人尊严被挑战后的气闷,都像一根根牵引绳般催促他朝她强势压下去……
唔!
盛季惊呆,眨巴眨吧眼,穆郎终于要反客为主了吗???
于是她满是娇羞地闭上了眼。
谁知……
“啪!”
屁股被友好地问候了下。
再睁眼时,立在床头的男人已直起身,轻飘飘纠正道:“是伤在你身,痛在我手心。”
盛季:“……”终究是错付了呀!
“人家这会还是病人呢。咳!咳!”盛季扁起嘴,软软撒娇:“你夫君竟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咳!咳!”
说着,还委屈巴巴挤出两滴眼泪,盈盈挂在长睫上,悲惨,也动人。
穆淮策静静欣赏着她表演,“继续。”
“夫君果真变心了。”软的不行,盛季就来硬气的:“以前阿季说什么,你都会纵着。如今来了新人,就开始不顾及我感受了,是不是?”
穆淮策哭笑不得。
得,哄了半晌,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小没良心的,你还知道我纵着你?”他点了点她额头,又轻轻帮她擦掉泪珠,“你这到底是看了多少话本子?”
“没多少,也就百八十万册吧。”为了把你骗回家,可不得多用功嘛。
穆淮策:“……”
“我总有照看不到你的地方。”
回想起前天夜里发生的种种,穆淮策这会还后怕,“碧影已与我主仆近百年,是个懂分寸的,平时叫她隐在暗处即可。”
至于为何会在这时找人保护她,是下意识之举,时间匆忙,他尚未仔细思考过缘由。
不过她给出的答案,他好像也不排斥。
只是前路艰险非常,真的要她陪他一起……
“夫人,该喝药了。”
这时,碧影敲了敲门,端着一碗药进来。
盛季暗戳戳打量起她,简单扎个马尾,穿着一身黑色侍卫服装,倒是挺朴素。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目不斜视走进来,甚至有点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感觉。
看起来倒像是个老实的,但也保不准欲擒故纵。
且待她考察一番。
“先喝药。”
这般仇视的打量方式,惹得穆淮策再度笑出声,一手挡在她眼前截断视线,一手将药碗端过去。
盛季瞧了眼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汁,下意识往床里缩,“太烫了,等会再喝吧。”
“药得趁热喝,你当初不就这么劝我的么?”穆淮策挑了挑眉,揶揄道。
盛季:“……”
自己挖的坑,果然还得自己填平。罪过啊,罪过……
“乖,坐过来,我喂你。”
见小姑娘仍缩在床里头不肯动,穆淮策朝她招招手,本就温煦的声音放得更轻,含笑的双眸里敛着宠溺,像是晨曦轻洒在花枝头,美不胜收。
“哼,夫君又对人家用美男计。”
盛季小嘴忿忿不平着,但身体则甚是诚实地凑过去:“再多用一点,我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你呀,真是话本子没少看。”
合着他的美男计还能论斤称重似的。
穆淮策佯怒轻戳了下她额头,而后舀起一汤匙药汁,细致地低头吹了吹,“好了,不烫了,快喝吧。”
“有没有糖?”
“有,一早就给你备好了。”
“我要吃不同口味的。”
“都有,随你挑。”
“这还差不多……”
碧影默默退至角落,向来面无波澜的神情浮现一丝震惊。
虽然已听流影讲过,但真当亲眼所见,还是震撼非凡。
她跟随主子近百年,他看似待人温和,实则总会给人一股若有似无的距离感。对敌人更是狠辣非常,让她打心底里不敢靠近。每每忆起他那嗜血的笑,都禁不住毛骨悚然。
可面对夫人,他好像活成另一个人。
一个温柔至极,甚至可以脆弱地要夫人去保护的男人。
而夫人呢,也很奇特。
一会可以是流影嘴里英姿飒爽的女侠,一会又能在主子怀里流泪撒娇。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切换自如的?
这时,守在外面的流影心有灵犀给她发来“千里传书”:潇洒至极,全靠演技。
碧影颔首:懂了。
“我要吃那种酸酸的。”
喝完药,盛季笑眯眯地等着投喂。
“好。”穆淮策好脾气地有求必应:“你如今身子还虚着,喝完药就早点休息,有事就命碧影去寻我。”
“夫君不留下来陪人家嘛?”
盛季说完这一句就煞是虚弱地扶住额头,“哎呀,一听要独守空房,我这头啊,手啊,心肝肺啊,哪哪哪都开始疼啊……”
穆淮策静静瞧着她,含笑不语。
“哎呀夫君,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盛季见说的不行,就用做的,两只小手去缠他的腰,“我如今已虚弱地坐不住了,只得靠着夫君才能勉强支撑。”
说着,还趁机捏了捏他强劲富有弹性的腹肌,好感棒极了。
穆淮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憋住不笑,打掉她不安分的小手,而后轻咳两声:“阿季既是病得如此严重,不如在我去太宸宫这段日子,你就继续留在鬼市养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