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见停下脚步，忍不住问那贴告示的人，说：“你们要装修哪里？”

“顶层啊，顶层最大的那套房。”

夏初见心想，顶层一共只有两套房，一套是她家，刚刚装修完毕。

另外一套，据说前些天屋主刚把房给卖了……

难道是被卖的那套大房子的买主要住进来了？

夏初见眼神微动，低声问：“是122号房吗？”

她是121号，而一个楼层，就两套房而已。

那人点了点头：“对，是122号房。”

夏初见笑了笑，转身离开。

……

再次乘坐小区门口的内城悬浮列车，夏初见来到帝国892号官方医院。

姑姑夏远方因为严重的基因疾病，在这里住了三年。

准确地说，是晕迷了三年。

她冒着生命危险去异兽森林找空桑，就是因为姑姑的主治医师沈钧奕跟她说过，如果还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她姑姑最多只有几个月的寿命了。

夏初见揣着那血麒麟和空桑叶片来到医院，打算让沈钧奕过目。

血麒麟是想托沈钧奕帮她卖出去，为姑姑筹措医药费。

空桑当然是不能全部拿出来，得一点点的透露出来。

夏初见已经太明白这东西的宝贵了，一下子亮出来，吸引到不必要的注意，就不好了。

她先去了姑姑的病房。

才早上八点半，正是值夜班的工作人员离开，白班工作人员上岗的时候。

夏初见在门口看见那位刘护士，正弯腰给姑姑盖被子。

看得出来，她的手势非常温柔，确实是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姑姑。

夏初见暗暗点头。

她站在病房门口，直到刘护士转身过来，才含笑跟她打招呼：“刘护士您好，谢谢您照顾我姑姑。”

“咦，是初见啊！好久没看见你了，怎么样？你的事情解决了吗？”刘护士惊喜跟她打招呼。

其实也就十几天而已。

但以前夏初见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来医院看姑姑，这一次确实隔得时间有点长。

夏初见上次走的时候，对刘护士说了要出去几天办点事。

她点点头：“都办好了，我来看看姑姑。我姑姑的情况怎么样了？”

刘护士喜气洋洋地说：“我正想跟你说呢，初见，你姑姑的情况好了不少，好像能吃东西了。我上周试着喂了她一碗粥，她居然吞了一口！”

夏初见惊喜：“……啊？我姑姑是醒了吗？”

“呃……那倒没有，也就那么一次。我觉得你姑姑应该不是和以前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后来沈医师还来看了，他说，要联系你呢！没想到今天你才来！”

刘护士说得还颇为遗憾，因为夏初见没有亲眼看见夏远方吃粥的样子。

本来是应该高兴的，可夏初见心里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一個晕迷了三年的人，突然能够吞咽了，这是快要好了，还是……回光返照？

夏初见拎着电子饭盒的手指紧了紧，喃喃地重复：“……沈医师要见我？”

“是啊……”刘护士点点头，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智能手环，啊呀一声，说：“我是上的夜班，现在要走了。来交接班的护士也早来了，不过她去茶水房吃早饭去了。”

她有些尴尬地替那位护士打掩护。

夏初见倒也不是特别在意。

迟到一会儿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家都是打工人，总有一时不察的时候，她不会吹毛求疵。

夏初见说：“没关系，反正我来了，先给姑姑洗个澡。对了，我姑姑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是一周前。”刘护士看了看墙上的工作日历，“这里，做了标记的。”

夏远方这种跟植物人一样的病人，一周洗一次澡，已经是很频繁了。

夏初见探手在夏远方的额头摸了一下，感受她的体温。

还好，还挺温暖的。

凑近了，也没有闻到异味。

夏初见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纸包，塞到刘护士手里，“谢谢刘护士，以后还要麻烦您。”

刘护士心领神会，对夏初见笑开了花：“初见，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怠慢你姑姑！”

她走了之后，夏初见赶紧给沈钧奕发消息，想见一见他。

她非常想知道，姑姑的病情到底怎样了。

没多久，沈钧奕给她回了消息：【初见吗？我今天不在医院。家里有事，要回家几天。等我回来之后联系你】。

夏初见没想到沈钧奕今天居然不在医院。

这三年来，每次她来医院，沈钧奕一定在这里。

她都差点忘了，沈钧奕虽然是医师，但也有自己的家庭，并不是以医院为家的人。

她忙回复说：【没问题。但是沈医师，您能不能先给我透个底？我姑姑的病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刘护士说，我姑姑上周还吃了一口粥！】。

这一次，她等待的时间有点长。

过了好一会儿，沈钧奕才回复说：【初见，我们是熟人，你是你姑姑唯一的亲人，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姑姑，确实不行了。上周刘护士说了吃粥的情况后，我看了监控，也看了她的各种数据，发现她的基因病，已经彻底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那天的情况，就是回光返照。我说想联系你，是让你准备你姑姑的后事。不说了，我过两天就回木兰城。你姑姑最多还有一周的时间，早做安排吧。】。

这个回复，如同五雷轰顶，咣当一声砸在夏初见头上。

她看着自己量子光脑手环上的回复，半天回不过神。

“不可能……不会的……我不信……”夏初见喃喃说着，全身心拒绝相信沈钧奕的话。

她视线游移着，在病房里四下看了看。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屋里打扫的很干净，没什么需要她再收拾的。

还有什么能做的？

任何事情，只要能让她忙起来，她就暂时不用想姑姑的状况，到底恶化成什么样了……

她的目光在病房里游移，看见了墙上的工作日历。

刘护士在上面标记了姑姑洗澡的日子。

上一次洗澡，还是上星期。

差不多一周过去了。

哦对，她是想亲自给姑姑洗澡来着……

夏初见强迫自己的思绪全部集中到给姑姑洗澡这件事上。

她要怎么做呢？

夏初见在脑海里回忆刘护士平时给姑姑洗澡的流程。

因为姑姑处于完全无意识状态，所以她们会特别小心，生怕一时不察，会让别人误闯了病房。

就算是无意识的病人，也是有自己的尊严和隐私的。

所以第一步，应该是反锁病房的门。

夏初见梦游般把一个“勿打扰”的牌子挂在病房前，自己反锁了病房的门。

这样哪怕那个交接班的护士来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守在门外，不能直接进来。

而夏初见本人有一个亲属资格的手环，所以可以在病人的病房里自由出入。

如果是外人，根本连病房的门都进不来。

接着，她把姑姑的被子掀开，爬到病床上，钻到被子底下，检查姑姑身上有没有伤痕，或者褥疮。

虽然她相信刘护士不是那种人，但也有别的护士照顾姑姑，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病房里有监控，她当然不能直接掀开被子检查姑姑的身体。

就这样藏在被子里面，她把姑姑的身体全部检查了一遍。

还好，姑姑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新伤旧伤都没有。

背上也没有褥疮，身体没有异味。

说明刘护士确实照顾得很好。

只是姑姑的头发更加枯黄，脸色越发苍白，纤弱得像一只马上就要碎裂的琉璃盏。

夏初见从姑姑被子里钻出来，眼神发直，有点神经质地说：“姑姑，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一定要坚持！沈医师……一定能够治好你！”

她掀开被子，把穿着病号服的姑姑从床上背起来，往病房内的小浴室走去。

浴室里面没有监控，她便把枪盒也带进来了。

小浴室里没有浴缸，只有一个半人高的浴桶。

夏初见一边放热水，一边给姑姑脱下病号服。

她打算先给姑姑洗头发。

夏初见拿着梳子，只在姑姑头上梳了一下，大把的头发就掉了下来。

看着梳子上带下来的头发，夏初见愣住了。

怎么头发掉了这么多？

她的病，真的快撑不住了吗？

沈钧奕的回复又在她脑海循环出现。

夏初见慌得一批。

浴桶里，夏远方一动不动靠坐在里面，身姿秀美，宛如一尊闭目沉睡的菩萨，极为安详。

夏初见的手直发抖。

她扑过去打开枪盒夹层，慌慌张张寻找她藏在里面的保鲜储物袋。

夹层里有两个保鲜储物袋。

一个装着空桑叶片，一个装着九株还算新鲜的血麒麟。

夏初见本来是想只拿空桑出来，可她的手抖太厉害，手指紧张到几乎痉挛，一不小心，她把两个储物袋都拿出来了。

索性一起拿过来，捧着对姑姑说：“姑姑，你看，这就是莪给你找的宝贝，我有信心，你一定能治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她拿着两个保鲜储物袋在夏远方面前晃悠，夏远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