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和海枫这个时间点到访承乾宫自然不是意外。
孝庄特意叫她俩来拜见佟国维的福晋赫舍里氏,顺便帮她赏赐些东西。
“哎呀,无功不受禄,奴才怎好平白受这么重的礼。”
赫舍里氏见赐的是三十匹妆花缎,三十匹织金锦,远超平时的节礼,起身朝慈宁宫的方向行了叩拜。
大公主见状,连忙扶起来。
“福晋不必如此。老祖宗因为木兰的准备连日操劳,身上有些懒懒的,不然就请您过去说话了。几匹料子而已,福晋忒客气了。”
海枫小口小口地啜着冒凉气的陈皮酸梅汤,看着这俩人貌合神离地演着戏,惬意地不行。
公主和国舅夫人免费给她唱京剧,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恭亲王和佟国维的秘辛,还是前世多布从军里打听来,作为夫妻夜话讲给她解闷儿听的。
顺治帝二十四岁就一命呜呼,当时能继位的也就八岁的裕亲王福全、康熙还有五岁的恭亲王常宁。
裕亲王天生右眼有残疾没法竞争皇位,康熙的生母佟妃,在蒙古贵女云集的顺治后宫里身世固然不显眼,可也不算低三下四。她的父亲佟图赖当时虽然已经去世三年之久,但生前也做到汉军包衣正蓝旗都统、礼部侍郎,临退休的时候还捞了个太子太保的虚衔编制,挺拿得出手了,挤不进顶流权贵,至少算中上层级。
佟家当年估计也是贪图皇位眼热,竭力在朝中宫内奔走,宣扬恭亲王生母杨氏出身低微,不堪当太后之位。
当然,这话是实话,可未免太伤人。
孝庄有没有因为杨氏的出身淘汰恭亲王海枫不知道,但这件事后来成为佟家和恭亲王家解不开的暗结,六年后甚至差点造成贻误军机却是事实。
佟家祖上是靠当武将起家,然而也许是因为佟图赖死时,长子早亡,次子佟国纲才刚十八岁,幼子佟国维才十五岁,所以兄弟俩基本都在内廷做大臣,没怎么混过行伍。
康熙二十九年一征噶尔丹,裕亲王领抚远大将军出左路,恭亲王领安北大将军出右路夹击敌军。估计康熙是想趁机给舅舅家贴金,就让佟国纲在右路大军里当将军。
多布当时也在右路大军里当先锋,他跟海枫讲,佟国纲虽然管着火器营却对枪炮一知半解。恭亲王就出言嘲讽,说佟家还是女人比较优秀,气得五旬老汉佟国纲一把年纪,位高权重,还在杀阵上身先士卒,一把老骨头差点断送在乌兰布通战场。
在那之后,佟家和恭亲王家几乎势同水火,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现在吗,女眷之间还能维持这种面子上的礼仪,可以说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一堆人在承乾宫正殿上说笑片刻后,话题自然慢慢转移到近在眼前的木兰之行上。
大公主言笑晏晏,洁白的指尖用银签子挑起一粒冰镇樱桃,格外令人赏心悦目。
“今天来见皇贵妃娘娘还有要事商量,我倒只顾着说闲篇儿。”
“哦,大公主有什么事,自己做主就行了。”
“那可不成,您才是六宫之主呢。我是想着,裁掉身边一半的仆从,再和四妹妹同乘一辆马车,节省出一副车马的费用。”
佟佳颐娴病弱的人精神不济,有些昏昏欲睡,听了这话瞬间警醒不少。
“哦,这又是为何?”
“还请皇贵妃恕罪,我也不过瞎琢磨。汗阿玛本来的意思,太皇太后难得出门一趟,要按最高规格办;但老祖宗她坚决不同意,说南边连着用兵,国库内库都不富裕,大操大办还不如把银子省下来多置办几门红衣大炮呢。我和四妹妹听了,也想帮帮忙。正好她身边人不多,我也用不上这么些仆妇,喜欢清净。凑在一起,省下的银子固然有限,却也算我俩一片心意。”
这当然是海枫的主意。
既然定好和恭亲王家联手,那自然得互通有无,相帮扶持。
孝庄作为国家最高领导人之一还比较靠谱,至少比某位挪用军费修园子的太后强出一大截。
富贵不能淫。
在个人享用上,她向来痛恨铺张浪费。
由她号召六宫节约,大公主和海枫再积极响应一波,其他人很有可能也会跟风裁剪用度。
蚊子再小也是肉。
明年就是公元1685年,为了抵抗沙俄的侵略,雅克萨之战就要打响。
1681年,三藩刚刚平定;
1683年,台湾的事情才尘埃落定;
1688年,噶尔丹就要进攻漠南,康熙也会随之反击。
此刻的清廷,把南边的叛乱几乎全都清空,接下来的重心,要挪到北边来了。
这样的局势下,军费有多紧张呢?
前一世海枫十二岁出嫁土谢图汗部的时候,因为要掩盖姐妹替嫁、易嫁的丑闻,她们三姐妹同时出宫开府,内务府措手不及根本没银子,康熙悄悄变卖了一批内库里异常珍贵的字画,还勒令几个当时已经自立的阿哥们给姐妹们凑嫁妆,勉强按规制筹措出来的陪嫁其实都是面子上好看,里子经不起推敲。
也许是出于对海枫远嫁漠北的愧疚,康熙还格外赐给她在蒙古清河的一万亩胭脂地做私房。
淑慧长公主作为太皇太后的女儿,在承德青城的胭脂地才不过五万亩。
这块半农半牧的土地对刚融入漠北生活的海枫帮助很大。
因为噶尔丹挑动战端,土谢图汗部原来的牧场都被迫沦为战场,牧民们生活无以为继。
海枫看准时机把这块地拿出来收容难民,让整个部落都对她另眼相看。
所以之后几年尽管她避孕不生孩子,祖父察珲大汗心中不满,却也没有疾言厉色训斥过。
常将有时思无时,莫把无时当有时。
穿的简单些寒酸些怕什么,仗打得赢才是实在的呢。
和平年代,百姓休养生息,财富自然会慢慢聚集,国库也会随之充盈。
到时候,海枫想要的,可就不止几匹绸缎,几根簪子,一万亩地说实话也不够瞧。
她想要,四万八千亩良田当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