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回来了!”
海枫的贴身大宫女阿香,看着那群小丫头们欢天喜地进来报信的样子,忿忿地扔下手里的针线。那是她给四公主新做的寝衣。
“回来就回来吧,看你们高兴的,半点宫里的规矩也没有。内务府的调教,全丢在北行路上了是吧?”
压住这群调皮的半大孩子,阿香尽管生气,还是嘱咐手下管着的几个人去厨房传菜、烧水泡茶。
而她自己,则忙着去给海枫上妆、换衣服。
趁屋里没人,阿香给主子低声支招。
“不管爷待会儿说什么,您可得拿定主意不松口,绝不能像上个月那么胡闹了。背上、胸前几处天天上药,现在肿还没全消呢。主子是新媳妇,身边又没有娘家人做主,几位嬷嬷只顾讨爷高兴,这一旦开了先例,后头指不定又生出什么花招来,还不是主子遭罪吗?”
海枫穿越前没谈过恋爱,对男人的理解完全来自于二手资料,所以不知道怎么抓主动权,全凭丈夫摆布。她觉得多布既然都有过经历,那肯定比自己知道分寸。没想到这人一回比一回野,下手又重。起初她还不好意思,勉强忍着。上次多布休假回家,见了面一句嘘寒问暖的话也没说,直接吹了灯,快到天亮也不肯睡,气得海枫哭了闹了,多布才知道她不愿意这样,低声下气地道歉。
等丈夫惴惴不安地走了,海枫又开始后悔。本来就是自己没说清楚,他大概误会了。战场上真刀真枪见血的,让他满怀心事地走了,万一出点差错,受伤甚至送命,岂不叫人懊恼一辈子?
阿香看她低着头不说话,两眼出神,就知道主子还拿不定主意,正要再劝几句,多布自己撩开帘子进了门。
他着急要献宝,不防看见海枫正梳洗呢,松花色的肚兜,绣的是蜻蜓立早荷,趿拉着大红的便鞋,藕一般圆润的脚踝只露一小截在外面,穿着衣裳,比不穿还动人心神。
若按平时,阿香不敢在主子面前插嘴说话,可她看见额驸这副猴急的样子,就知道主子晚上还得吃亏,嘴上也就忍不住。
“爷好歹等一等吧,饭也没吃,茶也没喝。不知道的,还以为奴才们连这点差事也办不好,爷还得忍饥挨饿的呢。”
多布只好去外间坐着吃饭,过一会儿海枫穿戴整齐了,也出来陪着吃,俩人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
别别扭扭吃完了,阿香指挥丫头们把碗碟撤下去,搬条长凳在门口守着,免得无关人等听见两口子拌嘴。
多布一看没了人,马上把怀里收着的一个蓝丝绒的小小锦盒掏出来,硬塞在妻子手里。
“枫儿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
“这是什么呀?”
“大舅哥说,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我托他买的。”
此刻海枫毫无拆礼物的心情,臊得恨不能钻到地底下。
“我们闺房里的事,你也跟他说。我成爷们儿们茶余饭后解闷的了!”
“不是,我,我没说,我说的是,你,你嫌漠北无聊,想回趟娘家。”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那,那说什么啊。他问我,我总得编出个像样的由头,总不能真说,我把你弄伤了吧。”
“哦,亏得爷还知道。也不是不准你碰我,使那么大劲儿做什么啊?寝衣都扯坏了。”
多布本想辩解说,自己压根没使劲,可看海枫那么生气,立刻就要落泪,又把话咽下去。
“那你下回,疼就说吗。不用忍耐着。”
“哪儿敢呀。爷万一赏我一耳光呢?”
“这可真是气话,我从来不打女人。你要不解气,打我一耳光吧。横竖你那只拿得动针的手,也扇不疼。马尾巴抽一下,估计都比你强。”
海枫到底也不能真打他,好在还有个小礼物做台阶。她把礼盒打开,看见是个钻石镶的赤金手镯,蓝宝石、红宝石、黄琥珀等共计十二颗,均有她食指一指节那么大,日头下一晃,闪闪反光。
“多少钱买的?”
“五百两。”
家里有多少现钱,海枫天天看账本发愁还能不知道吗。
“借的?”
“嗯。”
“跟大哥哥吗?”
“嗯。”
海枫想让多布把这镯子拿出去卖了平帐,可冷静下来一想,丈夫头一回送东西,她就驳回,让他没有脸面,往后怎么过日子呢。
“东西自然好,大哥哥说得对,少有女子不喜欢这些的。我也喜欢。但就这一回吧,可别再买第二遭。借了大哥哥的也不是不用还,五百两,家里省着点花,能用三四个月呢。去年下冰雹,牛羊打死两百来头,马也跑了七十几匹。有些部众本来就穷,这下生计都维持不住。祖父前几天还把我叫去商量呢,问能不能想想办法。我把帐上能挪的钱都拿去了。”
“你怎么不叫人跟我说?”
“说了有什么用,不过添一个跟着着急的人。这些首饰,我看你似乎不在意,就从来没有戴过。其实宫里头收着的,比这好得多。我出门子的时候,姨母和额涅私下里送的,还有几位娘娘给的添箱,都收在那里没有动。实在没吃没穿了,我就吃它们。这些个宝石珠子,冷冰冰地,哪里有米粮棉被实在,能救人性命呢。”
海枫把那个金镯子戴在手上,伸到多布眼前给他看。
“放心吧,难得爷惦记一回,我保证,最后一个卖它。”
多布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轻轻拉着海枫的手,也不敢看她。
“要卖,肯定第一个卖它啊。额涅给你的,那不只是首饰,还是念想。枫儿,我额涅去世的早,是祖父带大的。我不懂这些买进卖出的门道,只花过钱,没赚过。只好请你多担待吧。以后我得了什么东西,都送回来给你收着。镯子送了你就是你的,换钱还是换粮,你做主就是了。”
公主府里的管事嬷嬷本想听个墙角,无奈阿香一步也不离开门口,捧个绣绷子,接着做寝衣。她只好上前搭话,探听消息。
“阿香的手艺可是越发鲜亮了,怪不得公主殿下只穿你做的贴身衣裳。”
“妈妈拿话臊我呢,都是主子宽厚而已。”
她俩刚说没两句,门里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就是极低,听不清男女。
“哎哟,刚才爷不大高兴的样子,我还怕公主殿下使小性子。果然还是新婚,再生气,也就一阵子。”
嬷嬷这几句,正说中阿香的担忧。
可不是,男子刚得女子的便宜,心里就算不平,也会装一装;等他腻味了,又喜欢上新人,旧人就晾在一边了。阿玛那几房小妾,不都这么过来的?
阿香为海枫的未来担心着,连手指被针戳破了,都没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