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念来念去,发音总是不对,被嬷嬷纠正几次后,垂头丧气。
“四姐,这罗刹的话,到底该怎么说?我学满语、蒙语,都快得很,偏学不会这个。”
海枫自打太子妃石氏进紫禁城,便很少再插手宫务,主要在乾清宫,学习怎么办理藩院的事情。听见五公主这样问,认真思索后,给出答复。
“满语蒙语,咱们打小就听太后、嬷嬷们说。虽然没正经学,其实脑子里已经会了。罗刹语确实不好练,平日里又用不上,今天记,明日忘。我也学了好几年呢。现在常用,反而比学时记得牢些。”
五公主头晕脑胀的,索性把纸笔收拾了,挪自己的凳子,到海枫边上去。
“那我好生学,将来也和四姐一样,帮汗阿玛办差!”
“你呀,先把宫务弄明白不迟。德娘娘嘱咐我好几次。她不大喜欢你往朝堂上使劲儿。这管家呢,她觉得你日后嫁了人,还能用上,所以支持你学。”
“又是嫁人,烦死了!”
今年十四岁的五公主,虽然没有海枫那样惊艳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却自有她的一番气质:小巧的瓜子脸,五官精致利落,没有一处多余的地方,正好显出大眼睛活泼机灵,会说话一般。一把好嗓子,张口恰似银铃丁当响,口角又清楚,快人快语,便是没什么要紧事,遇上她,谁都愿意多聊两句。
“玛嬷成天问我,喜欢哪一家的。四姐,这话我只跟你说,我呀,谁也没看上。一个个的,书不正经念,骑射又不练,文不成武不就,都不如七弟、八弟。嫁给这样的男人,我还不如不嫁,在紫禁城里,当个受宠的公主。”
听完这些,海枫心想,她倒是挺适合穿越到现代的。五公主精通琴棋书画、经史子集,做个大学教授,绰绰有余。
只可惜啊,五公主不可能不嫁。康熙早就开始往她身上琢磨主意了。
海枫把笔撂下,阿香便默默清场,只留自己在屋里服侍两位公主。
“五妹妹,你听我说。汗阿玛还没定下,不过,总就是那几个人。你要是没有心仪的,阿如拉正合适。他潜心向佛,你可以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一年半载不见他。既然他都放弃贝勒爵位去西藏出家了,那就是佟国舅家的舜安颜,还有费扬古家的几个子侄,或是蒙古的几位王子。”
这些人是太后经常提及的额驸热门人选,五公主都知道,也看过画像。
“四姐,你怎么找到的姐夫呢?我看着你俩,真是羡慕。十三、十四弟偏爱打听战场上的事,恨自己年纪太小,不能跟着出去。他俩在宁寿宫,成天说起姐夫多么厉害,又立下什么新功劳。姐夫那样的,才配当额驸。二姐夫我不说他,二姐确实蛮横。那三姐夫……”
五公主掉了眼泪,海枫的眼圈,也跟着变红。
“玛嬷给三姐的陪嫁嬷嬷,回京请安时,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三姐夫就差踩到三姐脸上去。在外头养了多少女人,还,还逛那些不正经的地方。汗阿玛就为喀喇沁的体面,还有三姐夫拒绝噶尔丹的功劳,硬装不知道。我要是嫁给这样一个坏人,我……”
门外这时,响起摇铃的声音。阿香判断出是舒泰打的暗号,有人来了。
海枫给五公主仔细清理掉泪痕,才叫阿香把门打开。
太子妃石氏眼色极快,扶着腰,远远地在一张榻上落座,免得五公主困窘。
“妹妹们不是外人,容我歪一会儿。”
五公主知道,这是太子妃照顾她呢,俏皮地接话,活络气氛。
“二嫂子尽管躺,透出去一个字,都是我的不是。”
“哟,五妹妹为何这样说?”
“嫂子不知道吗?四姐是这宫里头一个厉害的,凭是多体面得脸的奴才,都不敢讲翊坤宫的是非。那还有谁啊,定是我说出去的!”
海枫一小半捧场,一大半真心,伏在书案上笑个不停。
“这丫头越大,嘴里越没正经的。不知道的听见,还以为我是个母夜叉!”
于是五公主掉泪的事情,就好似没发生过一样,翻篇儿了。太子妃把移交宫务的来龙去脉讲明,海枫叫舒泰收下账本,扭身坐在榻上,给太子妃切脉。
“我总想去蓉妹妹那里看看,又怕太医院那群老顽固多心。挺好的,便是懒怠吃汤药,也无妨,吃些药膳照样滋补。要紧的是,多走动,生的时候,能少遭罪。”
“刚才在外边遇上宜妃娘娘,她也劝我多活动。哎哟,瞧我这记性,好消息反而忘了说。汗阿玛把四妹妹的婚期,定在今年十一月。宜妃娘娘听见,高兴得不行。自打去年十一弟因为伤寒没了,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宜妃娘娘笑。”
这话一出,五公主这种还没出阁的少女,不好听下去了,借口去看宜妃,把空间留给海枫和太子妃。
其实这个安排,康熙走之前,已经同太后知会过。海枫通过在宁寿宫的眼线,早打听清楚。
多布在昭莫多的表现,还有后续在西藏事务上的活跃,令康熙十分欣赏。准女婿都二十二岁了,身边还没有侍妾通房,康熙一边满意,一边又有些愧疚。
察珲大汗想抱曾孙。老人家失去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后,身体和精神,一年比一年差。要是有个可爱的孩子冲一下,说不定会好转。
石氏生怕给外面听见,贴着海枫耳朵说话。
“汗阿玛的意思,叫你进门有喜。而且,一定得是儿子。他叫太医检查过妹夫,身体好得不得了,你再调养着,说不定能成。”
石氏本来以为,四公主对阿哥所的弟弟妹妹们多加照拂,又和额驸两情相悦,不会抵触康熙的安排。没想到,她却冷着一张脸,不答应。
“怎么,你不喜欢孩子?”
“不是。我喜欢。”
不喜欢孩子,天底下那么多职业可以选,她干嘛当幼儿教师?
海枫只是不喜欢被命令着,去怀孕,去生产,仿佛子宫不属于她,是一个谁都可以用的工具。
生,还是不生,她要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