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公也有成人之美,碧空无垠,白云薄得像棉花糖丝一样。
临近午时,武英殿里,待官眷们落座,几位娘娘跟着皇上姗姗来迟,众官员、命妇、眷属叩拜了皇上皇后,诸位娘娘,皇上寒暄一番便开了午宴。
尚仪局排了丝竹,尚食局准备饮食,一道道餐点送上来,气氛一片祥和。
李娘娘从左往右细细扫视各位贵族官家子弟,那些子弟也明白其中奥妙,举止之间都绷着胸肩,生怕失了礼数,错过了当驸马的机会。
汪以芙被升了女史,本来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此次宫宴,却横遭捧杀,主持宫宴的是邱尚食,邱尚食以她女史的身份,非让她在武英殿监膳,就不用做饭了。
尚食局的人不做饭,哪儿有出头的机会,其中心机,不言自明。
进宫不过五个月的宫女升任女史,多少显得不合理,陈嬷嬷也无法过多袒护,只能让她跟在身边侍膳。
殿内舞姬袅袅起舞,子弟们左右敬酒,一曲毕,就有翩翩公子从第二排走出来,跪地向皇上拱手道:“陛下,臣有一曲舞剑,愿值此中秋佳节,于武英殿献艺。”
皇上刚喝过两倍,正是微醺高兴的时候,笑问道:“你是哪家的子弟啊。”
“臣乃镇远将军杜仪的儿子,杜京恒,家中排行老六。”
“老杜家的儿子,果真有老杜的气概,准。”
这位杜家公子穿着云水蓝的宽袍大袖,接过太监呈上的长剑,静待于武英殿中央。
笛声起,他扬起剑,银光在他周身闪过,时而飞舞,时而一停一住,笛声止,银剑在他手上闪了一个圈,从正手拿剑变成反手拿剑,最后双手握住剑柄,剑尖朝下,肃穆而立。
一时武英殿鸦雀无声,平日舞刀弄枪给人感觉是粗犷霸气,未曾想到刚柔结合的舞剑亦有个中韵味,皇家贵人未予评价之前,众人亦不敢乱动。
“啪,啪,啪”北面高座传出来几声鼓掌,带起满殿掌声渐起,杜京恒跪地道:“多谢圣上。”
“你,多大了?”皇上慈然问道。
“臣今年十八了。”
皇上向李娘娘倾身问道:“爱妃觉得如何?”
李娘娘瞥了一眼她阶下的德嫔娘娘,笑道:“男儿舞剑,自有英气,听说欣柔公主颇爱剑道,想来这杜家公子与欣柔或许是个良配。”
欣柔公主不过九岁,论良配为时也太早了些,皇上磕了一声清嗓子,吩咐道:“仇星,赏。”
仇公公倾身答应,杜京恒说了谢主隆恩。
一个口子打开,上台献艺的子弟就一个接一个,抚琴的,作诗的,还有几个子弟自顾自喝酒,岿然不动的。
李娘娘似乎对这些献艺子弟无甚兴趣,朝仇公公招了招手,仇公公踩着细碎的步子走到李娘娘身边,李娘娘则问道:“关侯爷家的孩子,是哪一个?”
仇公公眼眉挑了一下,说角落里和同桌人喝酒的那个便是。
“侯爷位高权重,他怎么坐到那里去了?”
“关家公子自己换的,说他对这宫宴本无兴趣,不如野外踏歌,赏花喝酒,就跟人换了位置。”
“你想想办法。”
这话一句不落,全都落到在圣上侧边侍膳的汪以芙耳中。
汪以芙布菜的没注意,整个身体前倾,筷子夹着菜都伸过了盘子,恨不得再听仔细些,陈嬷嬷一巴掌轻拍下去,汪以芙才回过神来,缩回去继续布菜。
仇公公回到皇上身边,笑眯眯谄笑道:“皇上,听说关侯爷家的公子也到了,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好哥儿,据说才比子建,貌似潘安,与嘉和公主算得上是天赐良缘呐。”
“是哪一个啊。”
“关公子谦让,在角落里坐着呢,您招上前仔细瞧瞧?”
“让尚仪局再来一曲歌舞,把关家公子招到跟前来说话吧。”
“是,小的明白。”
丝竹再起,仇公公便下去将关家公子请到皇上座前,皇上居然把李娘娘招上皇座,拉着她的手坐在他身边。
皇后娘娘转脸便与惠嫔娘娘说起了闲话。
汪以芙眼睛看着眼前杯盏,跪坐一旁等布菜宫女递菜肴,耳朵却竖到天上去了,仔细听着其中消息。
只听皇上的声音问道:“你就是关侯家的公子?”
“臣关邦彦,叩见皇上。”
“皇上,关家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咱们嘉和,不就适合这样的公子么。”
那语调跟唱出来的一样,前面那么多公子都不上心,单单把这位关公子叫上来,汪以芙猜测李娘娘这是已经把满朝文武家里都摸好了底,才借中秋的机会瞧人的吧。
“邦彦今年多大了?”
“回圣上,已经十九了。”
“如今是在何处任职?”
“邦彦尚未科考,从小学武,励志从戎,准备今年去追随镇远将军。”
汪以芙面罩下的嘴角差点儿笑裂了,皇上想招女婿,准女婿开口却想参军,这女婿招不招呢?招了会不会让女儿独守空闺呢?
“如今天下太平,哪里需要那么多志向高远的男儿从军效力,在朝中做个文臣,不也是为国奉献,为皇上分忧么,皇上,您说是不是?”
只听得皇上淡然笑了两声,说道:“给邦彦赐座。”
“关候如今身体如何?可还康健?”
“回皇上,家父身体尚可,只是昨日染了风寒,今日不便入宫觐见。”
“你母亲可还好?”
“尚可,上次皇后娘娘生日,家母也进宫庆贺了,回家直夸皇后娘娘贤惠,宫里尚食局的菜肴也让母亲见识了一番。”
话里似乎有话,搞得李娘娘的声都没了,又只听皇上问道:“那今日,怎么不见你母亲进宫呐?”
“今日父亲身体不好,家母不放心,所以在家侍疾。”
“朕记得,你家中兄弟不多?”
“仅有一母同胞的幼弟,今年刚十岁。”
“听闻关候后院简单,还真是那么回事。”
“家母与家父情真意切,后院只有家母一人,家父从未有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