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春喜听来的八卦，说是头一天有一位道姑去了天牢探监，第二天郑掌醢便吞食了过量的朱砂死亡，死状恐怖，面容恐惧。

汪以芙只是静静听着，手里切着竹笋，她切得不快不慢，冬笋切得极细，若配上菌菇和咸肉一起煮一锅汤，别提有多鲜美了。

膳房里的人颇觉得奇怪，汪以芙整日面无表情，可她切菜，调味，收拾东西的时候，那声音和动作总引得人忍不住去看她的脸，是否在笑。

晚上膳房准备关门，就见冯小宝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她们门口来了，他走得极慢，若不仔细瞧见脸，人影看起来就像个老人。

冯小宝一见汪以芙便跪下来，哭道：“以芙姐姐，杜太医把我弄到太医院去了，让我来给你报个信儿。”

他哭得惨烈，汪以芙忙把冯小宝扶起来进屋坐下，又到膳房里拿了早上剩的白面馒头给他，说道：“离开那里就好，杜太医心善，你现在到了太医院，跟着他可要仔细些，别给人家添麻烦。”

“我明白，以芙姐姐，我绝不会给杜太医添乱的。”

“你这几日也仔细看看，杜太医那里可有缺什么，短了什么的，人家帮这么大一个忙，总得谢谢他。”

“以芙姐姐放心，我仔细瞧着，回头一定给杜太医送份好礼。”

“饿了吧，快吃点儿东西吧。”

冯小宝抱着馒头狼吞虎咽，汪以芙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他这瘦骨嶙峋的苦日子，在太医院也能安顿下来了。

年关将至，宫里各处都忙得停不下来。

御膳房一年最重要的祭祀，是腊月二十四祭灶神。

那一日寅时，御膳房前会搭好祭台，御膳房所有的女官女史宫女们都要在两位尚食女官的带领下向灶王爷磕头拜祭。

早上无雪，天黑无星。

两位尚食女官穿着官服，先将灶王爷的像从首厨房里请出来，悬挂在祭台前。

献祭三牲，敬过三杯酒，又请了尚仪局的唱赞礼官念祭词，所有人根据礼官指引向灶王爷磕头，乞求来年灶上平安无事，每日顺遂。

祭奠过灶王爷以后，御膳房又要忙活好几天，过年期间，各个宫里动不动就有大宴席小宴席，切不可短了东西，那么从今日开始，就要贮备各类熟食的食材。

炸各类肉丸子，酱肉，做腐皮卷或蛋卷，从年三十到二月初，只要宫里主子叫喝酒，桌上的肉花样就不能少。

汪以芙和沈慈两个人配合着，炸了一个小箩筐的肉丸子，又酱了二十多斤牛肉，天寒地冻地储藏在膳房门口的缸里就好。

这一整天，要做好德嫔娘娘的一日三餐，还要准备过年食材，晚上忙活完，茉析招呼他们赶紧进屋吃饺子。

今日的饺子都是茉析现包的，她下午见大伙儿忙不得空，立马揉面调馅儿包饺子，包了饺子就放在外面，没一会儿就冻住了，很方便。

汪以芙先喝了一口汤暖胃，再咬一口饺子，这饺子皮又软又有嚼劲，里面的馅儿是羊肉的，咸鲜不膻，饺子里的汤汁又是另一种鲜味。

“茉析姐，为什么吃羊肉饺子？”汪以芙手里舍不得放下碗，嘴里还忍不住问上一句。

“历来都这样，冬天要吃羊肉饺子，不冻耳朵。”

大冬天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用饺子汤原汤化原食，天也不那么冷了，浑身暖烘烘的。

第二天一大早，尚宫局又给大家发薪，除了银子和一匹布，今年尚食局的宫女女史们，都分了一些江南来的密罗柑，凤尾橘，小金橘，西山苹果，软子石榴，五台山的天花羊肚菜，东海海带，龙须菜，辽东松子，北山的榛，栗，梨子等等。

发了这么多东西，人人脸上都是喜庆，汪以芙挑了一些东西让冯小宝给杜京墨送去，哪知他又原封不动给送回来了。

冯小宝办差不当，满脸都是不好意思，“杜太医说，他不要这些东西……”

“上次让你仔细看看，他那里缺什么，短了什么，你可有主意了？”

冯小宝皱着眉头想着，突然眉眼舒展，喜道：“鞋子！”

“杜太医，怎么会少了鞋子这种东西？”

汪以芙想着不应该，虽然杜京墨自己在外面置宅，他家里对他这做法必定也不满意，可太医院的俸禄不至于让他连双好鞋都买不上。

“那鞋子都起毛边了，虽然厚实，大约穿了许多年了，都破了。杜太医家里也没有夫人替他操持，难免过得粗糙了些。”

“我去拿银子给你，能不能想办法从宫外买一双来？”

“姐，小年都过了，这会儿哪里还会有开门的商铺。”

“这可怎么办呐，这要现纳一双，得做到何年何月，这女红上的活计我也不太行，平日里我的东西都是心言做的。”

冯小宝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又道：“我倒有个办法。”

“你且说来听听。”

“宫里有些节俭的老人，冬日做的鞋都舍不得穿，宫里做的东西都不差的，只是要多使些银子。”

“年底这些银子我都给你，不过你得找一双合适的来，别咱们银子花了，杜太医穿着还不合脚。”

“姐放心，太医院年底也给我分了一些银子，咱们俩凑一起，我再把鞋底画上，一定给杜太医找双合适的。”

冯小宝其实挺机灵，两天不到就弄来了一双好鞋子，汪以芙本以为他直接送给杜京墨道谢就可以了，他把那鞋子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仔仔细细，送到膳房来，说让汪以芙给他送去才对。

汪以芙忙着年节做肘子，熏肉，忙得脚不沾地，只道：“你送我送，不是一样么。”

“姐，理不是这个理，虽然他帮的是我，可开口求人的是你，且这双鞋你又出大头，岂能由我去送，不管怎么样，还是你亲自去得好。”

冯小宝给她包装得好看，又特意从太医院跑来让她送过去，这份情确实也是她欠的，她难以推辞，只好跟沈慈打声招呼，抱着鞋子，在冯小宝的陪伴下去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