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半个时辰的火腿就是这样的,肉不够烂,蹄筋也硬,除了在膳房,每个地方的厨具火候不可能一模一样,炖的时间就有差异,你们要看清楚变化是什么样子,自己把握好出锅的时间。”
宫女们弯腰仔细瞧的时候,尤司膳抬眼恰好看到在门口踮着脚往里探看的汪以芙,她便唤道:“你也进来看吧。”
汪以芙福了福礼,立马抿唇笑着进门去看那金钱火腿是什么模样,每个人都瞧过以后,尤司膳又把那火腿放到黑罐子里面继续焖煮。
各位宫女都归位,各自洗菜切菜准备晚膳,尤司膳回头便问汪以芙:“你是哪间膳房的?今日宫宴,人人都在忙,你怎么有工夫闲逛?”
“司膳大人,我是德嫔娘娘膳房的,我要做的菜一道在火上焖着,另一道是炸物,此时炸的话,时辰尚早,此次宫宴食材多,我就到处看看,大家怎么做菜的。”
“你在内教坊的时候,嬷嬷们没教过你,灶上有东西的时候,是不可以离人的么?”
汪以芙被抓到错处,立马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小的请人帮忙看着了……”
“若有人在你食材里下点儿东西,你自己不在旁边,如何辩解?”
汪以芙心头一惊,回道:“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回去。”
“半个时辰后,再来看一眼吧。”
“是,小的告辞。”
汪以芙小跑回膳房,先掀开砂锅盖看看鲍鱼焖鸡做得如何,这香味尚未出来,汤汁也不够浓郁,她拿一个小勺尝了尝,味道也有些淡,还要再焖。
料理好鲍鱼焖鸡,她又开始切菊花鱼,鱼肉要切块然后切细丝不切断鱼皮,沾上淀粉,鱼肉往下鱼皮朝上炸成菊花的样子,再浇汁。
等她忙完,炸完鱼又去看了看金钱火腿最后出锅的模样,大骨一拨就能脱下来,切下来的肉,最外层是黄色的肉皮,肉皮包着蹄筋再包着粉色的肉,形似铜钱,压一压就有肉汁挤出来,实在诱人。
蜜汁的调料她在书上都看过好多种,就不等尤司膳做了,回头她把鱼再高温复炸一遍,表皮更加酥脆,一朵一朵摆到盘子里,再浇上酸甜口薄芡汁儿。
鲍鱼焖鸡也够味了,沿着盖边儿浇一点儿白酒,再将一锅一锅的菜肴离火端到盘子上,抬膳太监刚好前来走菜,趁热端上宴桌。
屋里的菜都端出去的时候,汪以芙趁机出门看了看天上,黑夜薄云覆天,只见寒魄银辉,看不见十五的那个月亮。
茉析催促着大伙儿把膳房早点儿收拾了,各自去寻亲近的人喝酒要紧,膳房的女孩们真就把这句话听进心里去了,刷锅收厨具,扫撒卫生半个时辰就做完了。
只有沈慈不爱马虎,叫其他人先走,她来收尾,还特意提了一句让汪以芙留下来陪她,她们也在十五的时候顺便喝一杯。
整个膳房干净了,沈慈在门口架了一个小陶炉子,温着一壶酒,又搬来小几和小凳子,这几天卤的牛肉切了一些,又撕了一点儿肉条,拿了些花生来。
“这酒是青梅酒,很浅不醉人,你也能多喝两杯。”
沈慈倒了两杯酒,汪以芙喝了一杯,沈慈立马又替她续上,汪以芙第二杯就浅浅抿了一口,叹着气道:“今日也是团圆,怎么只剩我俩庆祝了。”
“小宝是不会来了,岳大哥今日要上值,杜太医也许是回家了,心言待会应该就来了,咱们俩难得能喝酒聊天,珍惜着点儿吧。”
“你像是有话要说。”
一室陷入静谧,汪以芙从沈慈把人赶走,特意吩咐她要留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她们一年到头的团圆日都一起过的,她不留下她还能上哪儿去呢,多此一言,必有诡异。
沈慈到底还是纯善,被汪以芙一言说中,立马脸就红了些,只道:“其实……我是有话要问你。”
“你我之间,问句话,还要架这个场作甚。”
沈慈也喝了一杯酒,像是壮胆似的,问道:“我想问问你,你对杜太医,有那份心么?”
汪以芙只觉得好笑,反问道:“沈慈,怎么连你也来打听这事?”
“你知道,心言对杜太医,是有心的,杜太医对你,亦是掏心掏肺的,那你呢?”
汪以芙酒量不好,喝了两杯就像喝高了似的,她又贪了一杯,眼睛便有些涣散了,趁着酒劲,便说起心事。
“我心眼多,诡计多端,可能因为慈,就喜欢那些单纯良善的人,你也是,心言也是,岳大哥是,杜太医也是。我不在乎你们能不能帮我,我很肯定你们绝不会害我。”
“你想那么多,不也是因为受过苦么,可这喜欢,真的人人都是一样的么?心言也喜欢我们,可心言对杜太医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我明白。”
“所以你对杜太医的喜欢,跟其他人是一样的么?”
“不一样!”汪以芙突然高声起来,只是这一瞬的高调,转眼间又沉下去,成了身不由己的无病呻吟似的,“杜太医于我,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我踮起脚,伸出手,无论怎么用力够也是够不到的,我们离得太远了。”
“你可曾问问月亮是怎么想?”
汪以芙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声音分明就是杜京墨的,只见他掀了帘子进来,迎风而来的药材香味立马就把汪以芙的酒意给熏醒了一半。
她呆呆抬头看着眼前人,方才那一番发自肺腑的说辞,竟然被他完完整整听见了,她像被扒光了似的,被他看到了。
“沈慈?”汪以芙问道。
“是岳大哥的主意,心言也是我特意支开了,我现在给她去送点儿吃的,这里留给你们。”
沈慈提着食盒出去,汪以芙便手足无措,坐也不是,站起来又发现站也不是。
杜京墨死死抓住她的双腕,逼近道:“如果我是你的月亮,你够不着,就让我来走近你,以芙,我不想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