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里面被汪以芙吵醒的人，必然脾气不顺，语气里都藏着怒气。

“是我，以芙。”

屋里陷入安静，好一阵没声响，汪以芙心里忐忑不安，莫不是要无视她？焦急中看到房间亮起微光，她终于能安下心来，她的恩师没有拒她于千里。

面前深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陈嬷嬷穿着白色亵衣披着衣裳就起来给她开了门，“进来吧。”

汪以芙进门，转身先把门关好，然后便急急跪在陈嬷嬷面前，说道：“嬷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陈嬷嬷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圈椅上，背靠椅背，趁着背后书桌上豆灯的微光，俯视这个先前还与她激辩的丫头。

面对汪以芙的臣服，陈嬷嬷不过淡然一笑，说道：“你是真的知错了，还是遇到麻烦就想起我这个老婆子来了？”

汪以芙不多解释，将怀里的两本医案拿出来，举过头顶，说道：“真的知错了。”

陈嬷嬷将那两本医案拿着，起身走到书桌旁对着豆灯翻看，看到第一本封题便心生警惕，先是看一眼门是否紧关，再用身体挡在灯和窗户间。

翻完第一本后面几页，再细细翻了翻第二本的前面，看完以后神色凝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

“这便是你说的那医案？”

汪以芙跪着，低着头道：“是的。”

“你怕，其他人会找到这东西，所以来交给我？”

“为我娘，为言妈妈，我一个人是不够的，他是君，若我为私愤弑君，朝局震荡，不过百姓受苦。陈嬷嬷说得对，我不如为我娘和言妈妈争一口气。”

“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可我也是个明白的老太婆，嘴上的说辞你是明明白白，只是你的心不是这么想的，或者说，你还是不甘心。”

汪以芙埋着头，无话可说，陈嬷嬷把她看得透透彻彻，她真心的想法根本无处隐藏，无论如何，复仇大事她不可能凭别人三言两语随随便便就放下。

可是见机行事，这个道理她是谨记于心的。

“也罢，你已知其理，就慢慢悟其道吧。”

“望请大人在合适的时候拿出这医案，也好让我娘和言妈妈能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你放心，只要时机到了，这医案必然会呈到皇上面前，为你娘，为言姝翻案。”

汪以芙磕头拜谢，随后离开了陈嬷嬷的屋回去睡觉，一觉醒来临近午时，她趁着屋里没人，把沈慈的盒子翻出来，想把从御膳房摸出来的黑色锦囊扔掉。

虽然她们可以借这东西下钩子，钓出幕后想要暗害皇后娘娘的人，可此时被许心言冯小宝之流盯上，就不能给自己加负担了。

可惜这盒子上有把铜锁，钥匙她也不知在哪儿，还是得去膳房提醒沈慈一声，早日烧了或扔了，免得惹出祸事。

尚食局准备好些天宫宴，李娘娘又提了新的要求，要在武英殿办宴，皇上答应了，要公主同样岁数的酒办宴，皇上也答应了，让宫中的女官全都得侍宴，皇上还是答应了。

唯一能否决的皇后娘娘，选择了默不作声，女官们怨声载道，哪怕是宫中女官最重要的蚕祭，也没有宫中所有女官全得侍奉的先例。

二十四日的前一天，御膳房的火全都不灭，留了一半人守灶，守罐子汤。

这一半人到早上还不能走，晚上宫宴要做的食物又多又复杂，清早就得开始处理各类食材，光素的绿叶菜、瓜茄、笋菇等洗都得洗好一阵儿。

午膳主子们的饮食也不能耽误，不少膳房权衡下来，午膳做得简陋些，了解内情体谅的主子便不计较了，有几个昭仪美人，硬生生砸了茶碗斥责御膳房不用心，要罚俸禄。

午膳刚过，茉析都没工夫抽烟，膳房便开始晚上宫宴的准备，她们要做落雨观花，宝塔肉，琉璃鸡，九层素丝塔，黄金琉璃果。

落雨观花只有茉析能做，宝塔肉茉析交给了汪以芙，琉璃鸡是沈慈的拿手菜，黄金琉璃果则是娟子做惯了的，其他人打下手。

九层素丝塔主要是用九种不同颜色的食材切丝放入九个大小不一的碗里，将碗从大到小倒扣成塔，春喜她们的刀工能胜任下来，茉析就只管监督了。

所有的菜一式三份，呈给皇上一桌、皇后一桌和李娘娘与公主一桌，再得做一百余小份呈给阖宫后妃及皇子皇女。

将最后一勺酱汁淋在宝塔肉上以后，汪以芙把锅勺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手酸得是再也提不起来了。

茉析将围裙解下，一把抓着汪以芙的胳膊将她拉起来，说道：“别歇，还得去武英殿侍宴，松懈下去再起身就难了。”

她们俩把围裙一解，换衣服的时间也没有，匆匆忙忙跟着抬膳太监去武英殿侍膳，只能靠走路生起来的微风吹一吹身上油烟味道。

宫里女官们全部在武英殿两旁靠墙壁侍立，汪以芙自然是站角落位置，茉析在她前两排。

宫里品阶低的主子们都已经入座了，其余嫔妃陆陆续续坐定，帝后和李娘娘携着嘉和公主方姗姗来迟。

嫔妃们都对帝后行礼，李娘娘和嘉和公主在他们二人身旁，也生生受下了这嫔妃行的大礼。

皇上喊了平身以后，众人坐下，尚仪局的丝竹响，殿内歌舞升平，御膳房准备的菜肴一道一道端上来供主子们享用。

李娘娘定的菜太多，大多最后都是浪费，可天潢贵胄的餐桌，宁可浪费也是不能怠慢的，年长一些的后宫嫔妃忌油腥，只夹了点儿素食尝尝，几个大肉她们是碰都不碰的。

李娘娘拉着嘉和给皇上敬酒，皇上越发喝的高兴，拉着嘉和，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开始掉起了眼泪。

一家三口在皇座上依依不舍，汪以芙撇过脸，只觉得胃口不适。

仇星上前安慰，又不知说了些什么，皇上点了点头，仇星便下台阶和尚仪局女官说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