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

李倩见余堇挂完电话后，问道：“沐晴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余堇解释道：“之前约好考完之后碰面，现在我提前走了，她没见到我，就打了个电话来问问。”

“哦。”

老太太的出事，对余堇的打击很大。

见儿子不太愿意说话，她也就没有继续找话题。

车里很安静。

余堇继续看着车窗外发呆，眼神悲伤，回忆起自己跟奶奶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辆黄色法拉利出租车，正在紧跟在后面。

出租车上，姜沐晴的表情很急，时不时就催促师傅快点，再快点。

她既是想见奶奶最后一面，也想第一时间陪在余堇身边。

这个时候的他，一定很难过。

姜沐晴忽然有些埋怨起自己。

明明早就做完英语试卷，明明可以提前十分钟交卷……

为什么自己要等到最后！

只要自己提前十分钟，就能够跟余堇见面，陪着他一起赶往夔县。

出租车师傅也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向身后还是学生的姜沐晴。

看的出来，她似乎有紧急的事情。

但是对于一個学生来说，2000块钱，连价都不讲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价钱，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估计都不会这样。

当时他说2000的时候，本就是高喊了一些，以为对方会砍价，他预计的底线在1500左右。

毕竟江淮市到夔县，自己一来一回，差不多800多公里，油费和过路费加起来，就要1000了。

自己开8个多小时，赚个500块钱，不算过分。

但是谁想到对方，根本就没讲价，让他直接就赚了1000元。

这反倒让师傅自己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主动开头询问道：“姑娘，我看你这么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家里的长辈，快不行了。”

姜沐晴着急道：“所以师傅，你能快点就快点，超速的罚款算我的。”

这不是姜沐晴豪爽。

而是姜沐晴本来不是一个正常的学生，她的心理年纪其实是一个成年人。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在她的潜意识里，遇见这样的紧急情况，别说2000块钱，就是5000块钱，她都敢一口答应。

至于她身上到底有没有这么多钱，这不重要。

先把事情办了，到了目的地，自己给老爸打个电话，要就是了。

她们家是不富裕，但是几千块钱还是有的。

本来师傅觉得自己赚一个学生这么多钱，有些过意不去。

现在又听到对方是家里长辈要去世了，赶着去见最后一面，他就更内疚了。

自己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还是欺负的一个女学生。

犹豫了片刻，出租车师傅说道：“姑娘，到了之后，你给我1500元就够了，不用2000。”

“谢谢师傅。”

姜沐晴感激了一句，然后又说道：“师傅能再借一下你的电话吗？

我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钱，我让家里人把钱给你打过来。”

“......”出租车师傅。

姜沐晴接过出租车师傅的电话，给老爸打了过去。

“喂，老爸，是我。”

对面电话里的姜衍，看着陌生的电话号码，听见女儿的声音，有些关心的问道：“你考试完了，怎么还没回来？还用的陌生人的电话。”

“爸，我有点事，估计回来不了。”

姜沐晴说道：“你给我转1500块钱过来，我有急用。”

“你发生什么事了？还要这么多钱！”

姜衍一听就不对劲，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连忙问道：“余堇呢？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

姜沐晴回答道：“我这会儿就在追他的路上。”

“你先给我说，发生什么事了。”

姜沐晴解释道：“余堇的奶奶快不行了，他考完试后就直接去夔县了。

我现在也在往夔县赶，包了一个出租车，车费要1500元。”

“好，没问题。”

姜衍问道：“钱给你转到哪里？”

“爸，你等一下，我问问。”

姜沐晴对着出租车师傅说道：“师傅，你微信是多少，我让我爸给你转过来。”

“我的微信号，就是我这个手机号码，你叫你爸直接添加好友就好了。”

“好的。”

姜沐晴对着电话说道：“爸，你听见了吧？”

“听见了，我马上转过来。”

姜衍叮嘱道：“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说一声。”

“好。”

挂完电话，姜沐晴把手机还给师傅，说道：“等下我爸就把车费转给你了。”

“不急。”

出租车师傅收回自己的电话，然后默默加速起来。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家里张慧芳看着自己的老公，疑惑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女儿打电话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沐晴一个人去夔县了。”

姜衍叹了一口气说道：“余堇的奶奶突然不行了，余堇考完试就赶了回去，沐晴在后面跟着追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

张慧芳感叹的说道：“我听沐晴说，余堇那孩子跟他奶奶感情最好，现在他刚考完试，就听见这么一个噩耗，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也幸好是高考结束了，才知道这个消息。”

姜衍苦笑道：“这要是在高考前，估计对于余堇影响不小。”

“哪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他家里一直瞒着余堇呢，特意等到他高考完才告诉他。”

张慧芳试探的问道：“老公，莪在想，余堇奶奶过世后，我们要不要去吊唁？”

“我们去？”

姜衍想了想，说道：“我们怎么去？以什么身份去？

虽然两个孩子是在一起了，但是也只是在恋爱初期，我们双方家长也都还没见面，婚姻大事情也还没定下来。

现在这样突然上门见面，还是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

万一，人家家里不接受我们女儿呢？”

听见姜衍这么说，张慧芳好像觉得又有些道理。

姜衍说道：“就让女儿去吧，她去比较合理，毕竟现在都是余堇的女朋友了。”

“嗯。”

“还有，你去把女儿的穿的衣服收拾一些，然后明天给她邮寄下去，我估计她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好，我这就去。”

……

夔县，老人的房间里，老人闭着眼睛，呼吸微弱的很。

医生在一边站着，随时关注着老太太的情况，做好抢救的准备。

其实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屋里的人，心里都很清楚，现在医生也就是来做个样子。

因为医生已经做不了什么事情，老太太还能活多久，全看她自己的意志力能支持多久。

余东来坐在老太太的身边，沉默着。

李伟偶尔会出去，在外面给姐姐李倩打个电话，给余瑶打个电话，询问他们到了哪里。

然后，他就会回来在余东来耳边说上一声。

一直到晚上7点多钟的时候，余堇和李倩终于赶到了。

下车后，余堇就百米冲刺的朝着老人的房子跑去，李倩在后面跟着。

一推开小院子，余堇就看见了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他的舅舅李伟。

“你终于来了，快去吧。”

余堇进屋，快步来到老人的卧室。

他看着躺在床上，脸上带着呼吸机，输着液的奶奶，心里难过的不行。

“爸，奶奶她……”

“你跟你奶奶说说话吧，她就等着你。”

余东来满脸憔悴，说完就起身让出了位置，退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也都默默的退了出去，把地方让给余堇和老人。

余堇坐在床边，鼻子有些酸。

他双手握着老人孱弱的手，轻声喊道：“奶奶，我是小余堇，我来了。”

处在弥留之际的老人，似乎听见了余堇声音，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尽管她已经很虚弱了，但是她还是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容，细弱蚊蝇的说道：“小余堇，你来啦？”

“奶奶，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余堇声音有些哽咽道：“昨天我们不都还是好好的吗？我不是跟你说，我考完就来陪你吗？”

“奶奶生病了。”

老人微弱的说道：“我以为我还能陪你最后一段时间，但是奶奶的身体，真的已经撑不住了。”

“没事的，奶奶，生病了，我们治病。”

余堇悲伤的说道：“现在医疗水平这么高，一定能治好您。”

老人轻微的摇了摇头。

“没用的，奶奶的身体奶奶知道。”

老人捏了捏余堇的手，说道：“小余堇，奶奶能在最后见你一面，奶奶已经没有遗憾了。

你要答应奶奶，奶奶走后，你不要太难过，好不好？”

屋外面，余东来看着突然精神状态有些回转的老人，心里出现了一丝希望。

他朝着旁边的医生问道：“老太太，她……”

可是医生却摇了摇头，直接说道：“这是老人家，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

此言一出，余东来和李伟，还有后面赶到的李倩都一下脸色变得煞白。

最后一点奇迹也没有了。

因为每个老人在死之前，都会突然神志清醒，精神变好一会儿。

在民间，这种现象俗称“回光返照”，人体在燃烧自己身体里的最后的一点生命力。

面对老人的要求，余堇连连点头，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沐晴呢？”

老人看着余堇身后的空气，问道：“她没有来吗？”

“奶奶，我来的是时候，她还在考试。”

老人闻言，眼里有些遗憾，她还想见那孩子一面，跟她说点话。

但是她知道她没有时间了。

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奶奶，奶奶，我来了。”

屋里众人看着突然出现的姜沐晴，都有些意外。

姜沐晴第一次没有礼貌的忽视了其他人，直接就奔向了卧室里，来到了余堇身边。

老人看见姜沐晴，脸上有些开心，她说道：“余堇，你出去下，我有话想跟沐晴单独说说。”

“哦。”

虽然余堇很不舍，但还是听话的出去了。

“奶奶。”姜沐晴喊了一声。

她跟余堇不一样，看着老人虚弱的样子，直接就眼泪就在眼眶打转，一下就滚了出来。

“别哭。”

老人艰难的伸手擦掉了姜沐晴脸上的泪珠，说道：“奶奶走后，小余堇就拜托你了。”

“我会的，我会的。”

姜沐晴点着头，答应道：“奶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余堇。“

“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小余堇能遇见你，是他的福气，我也就放心走了。”

老人满意的笑了笑，精神开始肉眼看见的衰减下去。

姜沐晴见状，赶紧回头，带着哭腔喊道：“余堇，余堇，快来。”

余堇闻声，立马就进来了。

其他众人也都见来了。

余堇蹲在床边，握着奶奶另外一只手，声音有些颤抖的喊道：“奶奶，奶奶，你不要睡，陪我说说话啊。”

“妈！”

“老太太！”

老人没有理众人，或者她已经听不见其他人说话了。

一生的过往，快速的在她的脑中闪现，就像跑马灯一样。

最后她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神经也变的模糊起来，一只手伸向了空中。

老人喃喃道：“老头子，你来接我拉。”

一秒钟后，空中的手突然就垂落下来。

床头的仪器也瞬间出发“滴滴滴”的声音。

老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奶奶！”姜沐晴直接就一声哭了出来。

悲伤之余，她立马想到了余堇。

转头看去，只见余堇俯身在床边，盯着老人，脸色苍白，下摆的手有些不受控制，轻微的颤抖起来。

“余堇…”

姜沐晴低声喊了一句，然后伸过手去，轻轻的握住他颤抖的手。

“妈。”

反应过来的李倩在一旁也捂着嘴，跟着小声哭了出来。

余东来，李伟站在身后都沉默着……

医生在一边拿着笔，记录着老人过世的时间。

这时，紧赶慢赶的余瑶一家人也赶到了，可还是晚了一步，没有见到老人最后一面。

李平脸色不太好的，朝着余东来问道：“哥，老太太她……”

“已经走了。”

“......”

一旁的余瑶顿时身子一踉跄，幸好被李平扶住了。

虽然她讨厌老太太的偏心，但她还是打心底里希望老太太能够一直健康，长命百岁。

现在唯一不伤心的，估计就是李嘉乐了。

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老人，疑惑的问道：“妈，外婆这是生病，睡着了吗？”

“恩，外婆睡觉了。”

余瑶红着眼，说道：“我们不要去吵外婆了。”

“哦。”

李嘉乐忽然小声的说道：“那我待会儿看动画片的时候，小声点，免得外婆又来收拾我。”

这话一出，余瑶绷不住了，也哭了起来。

李嘉乐见状，连忙说道：“妈妈别哭，是不是因为我，外婆又凶你了？”

“嘉乐。”

李平伸手搂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外婆，再也不会骂妈妈了。”

“为什么？”

“因为妈妈的妈妈没有了。”

李嘉乐没明白什么意思，他挣脱老爸的手，跑到了姜沐晴的身边。

他奶声奶气的问道：“沐晴姐姐，你怎么也哭了？”

姜沐晴回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抽泣道：“嘉乐，外婆也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这下，嘉乐明白了。

为什么妈妈会哭，为什么舅妈会哭，为什么沐晴姐姐会哭，为什么表哥也低着头不说话。

外婆走了，就像他当初的好朋友一样。

这一刻，小小年纪的李嘉乐，忽然也有些难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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