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照常这样过着,虽然琐碎,偶尔鸡毛,但也有温情和快乐。
因为联产了,今天大坪村家家户户都过了一个富庶的年。
杀鸡的杀鸡,宰羊的宰羊。
冯家除外。
他们家的钱早就拿来赔陆永国的车子了,哪里还有钱抓小猪仔?
生产队也没养猪了,自然也分不到猪肉。
人家都富起来了,只有冯家没有肉吃,冯大宝闻着从别人家飘出来的肉香味儿,馋得直流口水。
偏偏还有个不懂事的。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冯耀宗在冯大宝耳朵边嚷嚷。
“你要吃,我还想吃呢。”
冯大宝正心烦着呢,冲着冯耀宗挥手:“去去去,别烦我。”
冯耀宗却是拉着他爸爸的手:“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二狗家吃回锅肉了,他就拿来馋我,我也要吃,爸爸给我买肉,给我买肉啦……”
“人家家有肉,你去给人家当儿子啊。”
冯大宝一把推开冯耀宗拉着自己的手。
冯耀宗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摔了个屁墩儿。
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站起身来,冲着他爸推了一把,两只手插着腰:“哼,你以为我想当你儿子呢?人家陆安安家里天天都吃肉,还有大白兔奶糖吃。
我给你做儿子,不是稀饭就是红薯,难吃死了。
你把我送到陆安安家里去,奶奶说了,他们家里没孙子,我要去给他们家当孙子!”
还好意思说他是冯家唯一的大孙子,说他是宝贝疙瘩呢。
哼,什么宝贝疙瘩?还不如别人家的一个丫头片子。
冯大宝听到这话,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现在最恨的就是陆家,要不是陆家要他们赔那么多钱,要不是陆家让他妈去坐牢了,他现在至于过成这个样子吗?
结果,这个死小子竟然还念着去给仇家当儿子?
冯大宝一巴掌拍在冯耀宗的后脑勺。
“死小子,你再说一遍,你要去给谁当儿子?”
这一巴掌是用了力气的,冯耀宗疼得满眼冒金星,直接“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咋了?”
“咋了?谁敢惹我儿子?”
张芬听到自家儿子哭了,气冲冲地就从屋里出来。
冯耀宗一见了张芬就像是看到了救星,马上指着冯大宝告状:“妈,爸爸打我……”
“冯大宝!”
张芬一声怒吼:“你吃错药了?好端端的,你打他干啥?”
“你听听这小兔崽子说的是什么话,你……”
“我管他说的什么话?”张芬压根儿就不听冯大宝解释:“我告诉你,我们耀宗可是你冯家唯一的孙子,你要想想,要是打坏了,对不对得起你冯家的祖宗先人。”
“你这是……”
冯大宝还想说话,张芬却压根儿不给他机会,又开始倒起了苦水。
“老娘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就嫁到你家里来了?
人家家家户户都吃香的、喝辣的,我呢?都快揭不开锅了。
你们冯家当初是怎么跟我承诺的?是不是说只要我给你们家生了孙子了,就啥也不用干,就等着享福?
冯大宝,你现在告诉我,我享的福在哪儿呢?
在哪儿呢?
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惹我,惹了我,我就带大宝回娘家了。
这年头,我随便改嫁哪个不比你冯家强?到时候,我看你冯家一穷二白的,还能娶得上媳妇不,你冯家可就要断子绝孙了!”
张芬这一通数落,叫冯大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完了冯大宝,张芬又来看冯耀宗:“来让妈妈看看,打着哪儿没有啊?可疼不疼?”
“头痛。”
冯耀宗走到妈妈跟前儿,把后脑勺给他妈妈看看。
果真红了一大片,可把张芬心疼坏了,不停地给他吹吹。
“妈妈,我想吃肉。”冯耀宗借机撒娇。
对于儿子的要求,张芬哪有不应的?
转过头看向冯大宝:“你听见没有啊?你儿子想要吃肉。”
“姑奶奶,这个时候了,哪还有钱给他买肉啊?”
“没钱,没钱你不知道找你姐姐要啊?
你可是她们唯一的弟弟,耀宗可是她们唯一的大侄子,难道她们就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饿肚子?”
张芬指挥着冯大宝:“去,现在就给我要钱去!要不到钱,你今天就别回来了。”
冯大宝没办法,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走之前,他回头,还看见冯耀宗正在他妈的怀里,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就像是一个胜利者。
“唉……”
冯大宝捶足顿胸,日子咋就过成这样了?
他一路往村口外面走,走过陆家的二层楼房,一股香味儿飘了出来,冯大宝狠狠地嗅了一口。
陆家,今天在卤肉啊!
陆家那小姑娘陆安安穿了一身崭新的红棉袄,脑袋上用红头绳扎了两个小圆包,小脸白嫩嫩、俏生生的,从院子里头跑过去。
嘴上喊:“二叔,二叔,你尝尝奶奶卤的猪头肉,好糯,好软啊……”
听到这话,冯大宝又“咕嘟”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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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过年,各家都在杀猪,刘峰就各家窜门给人家按猪,越渐不回家了,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回来。
“哎哟……”
刘老婆子看见酒气冲天的儿子,用力地捏着鼻子。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刘婆子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去扶儿子。
喝醉酒的人无比地沉,一百多斤砸下来,差点儿没把刘老婆子压趴下去。
刘婆子一抬头,看见了正在给丫丫指导作业的谢晓娟。
真是的,一点眼力介都没有……
一个丫头片子,作业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喂!”刘老婆子喊。
“你看不到你男人喝醉了吗?
你是怎么当人媳妇的?你不知道把你男人扶到床上去,给他擦擦身子,打盆洗脚水来,给他洗洗脚吗?”
谢晓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呵。”
然后又回过头去,继续辅导丫丫了。
一旁的刘老婆子:???
呵?
就是一个呵?
这是个什么态度啊?
刘老婆子差点儿当场撅过去。
想当初,她对婆婆是千依百顺,什么时候敢拿脸色给婆婆看啊?
偏偏,儿子也不站她这头了。
刘婆子一个人扶着刘峰,给他脱了鞋,照顾他睡下,然后对着煤灯擦了一晚上的眼泪。
这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离婚,一定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