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和风堂顾若素几人那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母慈子孝,孝子贤孙的好场面,那边的宋氏却是知道这个消息后,差点将自个儿的迎春院都给砸了。
“这个贱人,同我抢了二爷还不够,她生的孩子如今都想把老太太给抢过去,倒真是一水的狐媚子!”宋氏一头昂贵的珠钗翠环此刻正因她怒起拍桌的缘故,叮叮当当的满头乱响。
什么累家耕读书香传家的样子此刻宋氏倒是一点都不剩,倒还有几分像妒妇的样子。
不说一旁的奴婢和老妈妈,就连此刻陪宋氏用饭的三朵金花也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只顾着自儿个眼观鼻心观心的低头吃菜,愣是没一个人上来同宋氏说话。
“这个狐媚子,她以为她生的几个孩子还能讨的老太太欢喜,我呸,老太太那么多儿孙呢,今个儿记得她生的,明个儿说不准就给忘了!”
“且看吧,且看吧!我只要在一日,她的孩子永远不算是正统嫡出!我看她生的两个小狐媚子能娶个什么亲!”
“可平妻生的孩子也算是嫡子吧……”此刻不知道是哪个没颜色的小丫头嘟嘟囔囔的一句。
却不巧,这句话一字不落的进到了宋氏的耳朵里,宋氏一听,当下就随手抄起了一个小玉瓶寻着那个声源处砸了过去。
吧唧一声,小玉瓶子就碎了一地,扎伤了好几个小丫头,但小丫头却是不敢动,只敢喊了两句。
可宋氏好似不解气,不顾已经被她吓哭的哇哇大哭的谢意蕴和谢意涵,又推到了一个官窑制造的花瓶和一套天青色釉料的茶具。
“哭什么哭,你再哭你爹也不会来瞧你一眼,我真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们三个丫头,要是我生的是四个儿子,我就不信我还拴不住你们爹!”
宋氏又将不满发泄到了自己儿的亲生女儿身上,但或许到底顾忌着这是亲生的,只是骂,倒不曾上手。
“你说说你们三个,天天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我还给你们请那么贵的女师,我请了有什么用!什么用!你们是拉拢了你们爹还是那个和风堂的死老太婆!”骂骂着,手上又掀了一桌子的饭菜。
谢意蕴和谢意涵只觉得害怕极了,一个劲的躲在谢意念身后大哭,谢意念一边护着两个年纪尚小的妹妹,一边瞧着眼前破口大骂的女人,眼底没有一丝情感,仿佛此人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一个疯子。
“你怎么敢这么瞧我!我可是你的母亲!”谢意念的神情并没有躲过宋氏的法眼,宋氏带着哭腔和不满的握住了谢意念的双肩,不停的摇晃质问。
“你和你那个爹一样无情!”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宋氏终究如同疯魔了一般,一把把谢意念推到在地,随后跪在地上,抱着自己不断哭喊。
嘴里叨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词,大都是一些“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负我……”“我可是你的结发妻子……”之类的话。
不知哭喊了多久,刚领完月例步入院门的宋氏的奶妈心腹吴妈妈瞧见这动静,赶忙让人把院门关上,跑进了屋里。
瞧见的是满地的狼藉,吴妈妈内心来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无上真人,随后冷静的吩咐了人把三朵金花带回屋子,而后让人开始收拾屋子,自己则跪到宋氏身边,把宋氏一把搂进了怀里。
“姑娘!姑娘!我的大娘子呀!你可冷静些呀!你千不看万不看,可还有哥儿在呢,你这样糟践自己,你让哥儿以后可怎么办!他还小呢!”
“……”
“……”
吴妈妈自小就照顾宋氏,一向懂得如何拿捏宋氏,软硬兼施的安慰了好一阵,总算把人安抚下来了。
而这一切,都被独自站在门外的谢意念看在了眼里。
谢意念无法理解她的母亲为何要如此疯癫。她是宋氏和谢好学头胎生的女儿,是亲眼看着两个人由琴瑟和谐走向如今不死不休的局面的,她也明白这个中缘由,若这个人不是她的母亲,作恶多端,自私自利这八个字,她用来形容这个人并不为过。
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不足吃月亮。人的幸福感本就是比较出来的。若是一个人的周围全是那些食不果腹,衣裳褴褛,日日都要为老天下不下雨赏不赏脸而发愁,哪怕自己只能住在一些庄户上,家里也只有一两亩的薄地,每日也只能是清水馒头,更没有什么下人侍奉,也会觉得自个儿过的是幸福美满的日子。
可若是周围人顿顿都是山珍海昧,鱼翅燕窝,家里有着数不清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甚至还有奴仆伺候,哪怕自己顿顿都能吃上白面细糠,家中还有银钱和房屋土地不必为了生计发愁,也会觉得自个儿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她母亲悲哀就悲哀在这里,出生微薄,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体面的兄弟,却有幸嫁入这谢家,还当了正头的大娘子,高门大户,锦衣玉食,丈夫体恤,过上了顶好的日子,这日子本可以是和和美美的。
但她却非要同大伯母比,同三叔母比,甚至是同祖母比,同这满京城的达官显贵比,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般的攀比之下,她的母亲自然觉得自儿个是这世上最卑微最不幸的人。
曾经未发迹时的毫不在意的功名利禄,倒成了她母亲眼中最重要的,钱她的母亲倒是越来越多,可父亲、子女却同她越发渐行渐远。
今日,她瞧着她母亲的模样,感到的是可悲可叹以及深刻的教育。
她是嫡女,父亲是名满天下的大儒,祖父是国公,祖母是超一品的诰命夫人,伯父是丞相,就连三叔和四叔在官场也有所作为,她的日子只要她愿意,不同她人比,不肖想不该她想的,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关起门来,她的生活也是她人羡慕的样子。
命运待她公允,她必投桃报李,命运若待她不公,她自也有自个儿杀出去的勇气,不过是浮生若梦,来这世间走一遭,断然没有委屈自己糊涂过的道理。
想到此处,谢意念内心自是无比通透,就连刚被推到在地被陶瓷碎片滑到的伤口也不再觉得疼痛,舒展了眉头,乘着月色,步伐轻盈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