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和风堂内一片寂静，顾若素只听得见和风堂窗外的一对新燕欢喜的落在了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好似在欢喜着自己新落成的窝和结缘的新娘/新郎。

“长白，你们是如何相识的？我记得，？你们应该只在我这里见过一次……面啊。”顾若素率先开口说道，然后说到此处，顾若素的声音却骤然弱了下来。

“回祖母的话，孙儿与海家妹妹初识确实就是在祖母之处，我们二人那日虽然是第一次相见，可一眼就让我们二人深深记住了对方，挪不开眼，想要去了解她，认识她，知道她的喜怒哀乐……”

“祖母，孙儿似乎是知道了你当年对祖父一见钟情的感受。”谢长白此刻一点也不像一个小闷葫芦，反倒是像顾若素曾经玩过的某个游戏的某个植物豌豆，叨叨叨的不停的从嘴里吐着“小豌豆”。

顾若素心下又是暗暗感叹一声［春天到了～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可是你们是互相都有意思嘛？若是单相思，你又跑来向我求做主，这可不好呀～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什么都能做的，就是不能在情爱之事上，强迫他人。”

碧云藏蓝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的想道：［我的个老祖宗你真的确定吗，你当年把男人直接五花大绑回咱们府里的事情想强迫国公爷和你拜堂的事情可是历历在目呢。］

谢长白听到顾若素的话以后，脸上颇有急色，刚忙解释道：“祖母，孙儿不是这样的人，孙儿知道，爱情之事绝不可强求，但我与海家妹妹，互通书信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来往礼物也有了十多次。

甚至……我们二人也曾一块在庭院里面谈论过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颇为合契。

我想……这并不算得上是强迫吧……”

“那这么说起来，你们两个人可以算得上是两情相悦了？”

“嗯……”谢长白低着头红着脸小声答应道。

顾若素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搅弄着碗里的白米饭，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自古以来，情爱之事，都不能够凭借一己之见而决定，情投意合最为重要，但什么门当户对，经济基础等等却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哪怕是在她的那个时代，也是如此，更何况，是当下的这个时代了呢？

谢长白虽然是个文化人，也出生于高门大户，但嫡庶嫡庶，嫡庶二字好似一道鸿沟，难以逾越，庶出的不受宠的生母卑微的白丁长子，配一个侯府嫡长女，就算这位侯府嫡长女不受宠，在家中备受蹉跎，但说实话，这也着实是高攀了不少……

可二人已经是情投意合……棒打鸳鸯之事她实在是做不出来……毕竟，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什么能比的上一份诚挚的感情来的更重要呢？何况，谢长白并不是什么没有才华和志气的人，谢长白的发达只是假以时日之事而已……

想来，那海家嫡长女既然愿意和谢长白相处在一块儿，想来也是对谢长白的处境才华志气等有所了解的，二人若是能在一起，倒也不是勉强。

“藏蓝，你去好问儿媳妇家那去一趟，将好问媳妇儿和她的侄女儿都带过来，就说我有要事寻她。”顾若素思索了许久，到底还是对谢长白的怜爱超过了理智，心一狠，就让藏蓝去请人来。

藏蓝心下虽觉着这顾若素的做法有一些吃力不讨好，但却还是乖乖的应了一声是，亲自带着人去了谢好问的妻子海氏的院子。

海氏此刻正坐在采薇堂的正屋里头，点着熏香，品着果子，喝着春茶，听着海娉婷坐在屏风之前弹着“阳春白雪”，再时不时的用扇子纠正着一脸苦大仇深正在刺绣的谢意思的针线活儿。

“你这孩子，让你绣个牡丹，你绣的跟什么似的，别人是栩栩如生，你瞧瞧你的，也就勉强能拿的出，我都不好意思到处和人说，这是咱们谢家长房嫡二女绣出来的东西。”

“哼，那就别拿出去了呗，谁要求咱们谢家的姑娘要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得了，那些人家要因为我绣工不好就不想上门娶我，那我还不愿意嫁呢！目光短浅，家里有那么绣娘，还要我这个当家夫人亲自下场替一家人赶制春冬二衣不成！？”谢意思不高兴的撅着个小嘴巴说道。

“你个小孩儿！我说一句你能顶我十句！也不知道是像了谁！我怎么把你教的这么没有规矩～”海氏又气又好笑的拿着扇子作势敲了两下谢意思的脑袋儿。

“你瞧瞧你娉婷姐姐，出身侯府，相貌好规矩也好，绣活儿那更是一等一的出色，就这你祖父祖母觉得不好的古琴，现下才来了咱们府邸里一段时间，都已经是弹的有声有色了～”

“瞧瞧，瞧瞧～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可得好好学一学。”海氏用扇子点了海娉婷，借此对谢意思教育道。

“娉婷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想学也学不来呀，若是母亲你喜欢，讨回来给哥哥做媳妇就是了～反正表兄妹也不是不能成婚～”

“混说什么呢！嘴上真真是没个把门的了！”海氏听到谢意思这话，好似像只猫被踩住了尾巴似的，浑身的毛发好似都竖了起来，伸手打了一下谢意思的手背，谢意思嗷呜一声，然后心疼的捂住了自己的小手儿，可见海氏真是被气的很了。

“意思妹妹真是说笑了，娉婷我虽然十分崇拜像长榤表哥这样的少年英才，但也明白，表哥娶妻，自然得娶个德才兼备的女子，方能让其作为宗妇，与其一道绵延宗嗣，娉婷我蒲柳之姿，实在是配不上表哥的，且表哥待我如亲妹，哪里会有亲妹与亲哥在一块儿的道理呢？”海娉婷眼见这情势，赶忙停下了手里的“阳春白雪”，站起了身，行了个礼，不慌不忙的开口说道。

海氏听到此话，自然颇为欢喜，当下觉得海娉婷倒是个分得清轻重的好孩子，笑着说道：“正是正是，这天底下哪里会有亲兄弟姐妹在一块儿的道理。”说到此处，还看了一眼十分不懂事的谢意思。

随后，继续说道：“但你这孩儿哪哪都好，日后，定然也是有个大好姻缘的，回头，等你出嫁了，姑姑我一定好好给你好好添一份厚礼。”

海娉婷笑着感谢了海氏的深恩大德，又乖巧讨喜的夸赞了海氏育儿有方，温柔贤惠，各个表哥表姐表妹都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福泽深厚。

听着海氏那是心花怒放，一时之间，房间的氛围实在是十分融洽。

而正就在此刻，乔妈妈来报了顾若素身边的藏蓝亲自来请她和海氏两个人儿一块儿去和风堂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海氏听到此话，面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淡了下来，随后，了然的看了一眼海娉婷，嘴上也是不留情面的说道：“看来你我姑侄儿二人到底是小瞧了咱们这位小爷儿，竟然还真的能说动老祖宗替他张回嘴，倒真是不容易。”

“姑姑说的是，都是先头儿做侄女的不是了，还劳累姑姑了现在。”

“算了，算了，你我可都是亲姑侄儿，说这些虚的有什么，你和我都各自去好好收拾一番，我们一块儿去见老祖宗，不好失了礼数，但动作可快些，别让老祖宗久等了。”海氏拿着扇子，语气柔和的说道，好似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母亲！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啊？什么小爷儿？什么祖母？难不成表姐你不嫁我哥哥，反倒是好嫁我旁的表哥表弟们？”谢意思看着即将离去的海氏和海娉婷赶忙出声询问道。

“你个小孩儿家家，问这么多干什么，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别好奇，别学你小叔似的，好奇心害死猫知道吗？你现下没个护猫的主儿就别闹腾～”说罢，海氏便带着海娉婷离开了正屋，徒留一脸儿问号的谢意思。

海氏出了正屋后，就随意打发了海娉婷赶忙回去收拾自己儿，自儿则是在乔妈妈的搀扶下，慢悠悠的朝自己儿的屋里走去。

“你说我这侄女儿瞧着乖巧，倒是个蠢笨惯会惹事的，我让她去和咱们六爷儿朝夕相处，她倒好，瞧上了咱们府里别的爷们儿，瞧上谁不好，还偏偏瞧上了二房的庶长子，那是个什么身份？

说着好听些，是咱们谢家公爵之后，可仔细揉碎了看看，生母卑微，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块儿陪酒呢，生父和嫡母也都不在意他，多大个人了，身上也没个功名旁身，要不是如今养在了二位老祖宗身边，未来想是最多说个庄户家的姑娘，哪里算得上是个良配呢？”说着，海氏眼尖儿正瞧到了廊边上摆放的几载水养海棠，鲜艳的海棠之中且一朵儿不知为何有些萎靡的海棠，于是，便走向前，掐掉了这朵海棠花儿。

“花开的不好，就要修整，我这侄女儿虽说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且与我不算亲厚，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海字，我作为长辈的，自然也得好好劝告她。”

“夫人您用心良苦，想来来日老爷太太还有娘家舅爷儿也会感念你的深恩厚德的。”乔妈妈适时的开口夸赞海氏的贤惠。

“不过是略尽一些绵力罢了，不过说起这事，还得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留心到我那侄女儿身边的两个贴身丫头来来回回的在咱们院里和我那婆母的院子里往来，还真发现不了，我那侄女儿自个儿还常常悄咪咪的跑去花园里，说是散心，却是带了什么琴去，每回儿倒是还带回来一些新的东西。”

“表姑娘心思单纯，偶然犯些错误也是常有的，只要表姑娘肯改，咱们儿倒也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儿，夫人你是做长辈的，哪里好意思和表姑娘这个小辈儿计较呢。”

“呵，这小丫头最好是真听劝，前些天儿，我问她到底什么想法，总是与我避重就轻的，真是愁煞了我呢。”

“待会儿夫人您便要陪着表姑娘去老夫人面前分说一二，想来很快就能够知道表姑娘的想法了呢。”

“嗯……”

顾若素约莫着在自己的院子里等了约莫二盏茶的功夫，那海氏和海娉婷才随着藏蓝一块儿进了屋。

“媳妇给母亲请安，母亲安康。”

“小辈海家娉婷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安康～”

“都起来吧，起来吧。坐下儿与我一道儿说说话。”

“是。”海氏和海娉婷先后坐在了顾若素的下首，而谢长白则是起身与海氏见了礼随后，便正坐在了海娉婷的对面儿，双脸粉红儿，不敢直视海娉婷，只敢悄悄的用余光装作不经意的瞧了海娉婷几眼儿。

“母亲儿今儿身子可好些了，风寒之事可大可小，母亲您可得好好保重身体。”海氏一副好媳妇的样子开口关心道。

“好好好，你是个孝顺的人，你日常可也得多顾着些自己的身子呢。”

顾若素和海氏倒是配合默契的互相好好关心了几个来回儿，但顾若素始终倒是没有忘记此次喊海氏前来的目的。

“老大媳妇儿啊，养生之事，回头你我婆媳二人得了闲功夫再讨论不迟，此次，我倒是还有一件儿大事儿想和你一起说说儿。”顾若素赶忙寻了个间隙，叫停了寒暄，直奔主题而去。

“不知母亲说的是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今儿啊，长白来给我请安，我与长白儿随意闲聊了一二，倒是闲聊出了一件事儿。”

“哦？不知是何事？”

“就是……你瞧着，长白也大了，长白也该到了说亲的好年纪，我和老二也有意思为长白寻个好媳妇儿，可真巧了，长白自个儿对这事有些看法。

你娘家侄女娉婷在咱们府上住了好些时候呢，也时常是来给我请安的，长白吗，也是个孝顺小孩儿，两个小孩儿一来二去倒是熟悉了起来，少男少女，难免儿会有些小情况发生，也是人之常情。”

“母亲您的意思是……”海氏佯装听不懂说道。

“我的意思啊，就是想说，两孩子年纪相仿，都到了说亲的好年纪儿，且两小孩儿一来二去也有些情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我的意思呢，就是成全了这两小孩儿，你是娉婷这孩儿的长辈，就想着找您来，问问你的想法。”顾若素硬着头皮将自己的目的表达了出来。

“母亲说的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是两小孩儿情投意合，那也真是个极好的事情。

可……可儿媳到底不是我这侄女儿的亲生母亲，想来儿媳也是不好做主的，但我这侄女儿的亲母去的早，若是我这儿侄女儿愿意，想来这事儿也不是不成的，不若母亲，我们俩先问问我这位侄女儿的意见吧。”说着，海氏笑着就将目光转移到了海娉婷的身上。

而海娉婷感受着渐渐被吸引过来的一道道目光，也明白此事必须由她自个儿说清楚了。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海娉婷缓缓的站起了身，福了福身子，最后，看了一眼目光殷切的谢长白，转过头，就对顾若素说道：

“海家小女感谢老祖宗好意，但恐怕要让老祖宗失望了，海家小女对谢家长白哥哥只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爱，兴许是长白哥哥从未有过与家人之外的女子有所接触，所以才有所误会，产生了今日的笑话儿……小女深感抱歉……”

海娉婷此话一出，满屋寂静，只听得见谢长白惊得掉了茶碗，随后，又想伸手去捡碎片，被下人拦下后，又坐回座位上，可却没做准，坐空了然后摔倒在地的声音。

“娉婷妹妹，你在说些什么……”谢长白不可思议的看着海娉婷说道。

“我说，长白哥哥误会了……我对长白哥哥您只有兄妹之意，绝无男女之爱，长白哥哥还是莫要纠缠了……妹妹我虽十分想与哥哥亲厚，但到底是男女有别……还请长白哥哥儿……日后自重……”海娉婷吸了一口气，闭了眼，随后张开眼，眼中一片清明，面对着谢长白不可置信的眼睛认真且无情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