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气丛生的荒州之地的秋日，难得的被秋夜有些清冷的风吹散了瘴气，露出了秋夜那明亮透彻的月光。

落叶聚起又被吹散，寒鸦栖眠又被一阵不知从何处响起的鞭炮之声惊醒。

寒鸦透过枝丫往下看去，便看道一处四方临水的竹木屋子，四周挂起了红色的绸缎，点起了带着囍字的红色灯笼，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还兴高采烈的放着鞭炮。

“顾顾，你真的确定你爹爹我愿意娶你嘛，咱们趁着他不在，就把这婚事办了，会不会不大好啊～”才刚刚及笄的谢好答一边嘴上说着不好，但一边却又笑着放起了下一串鞭炮！

十七岁的顾若素一袭红衣，三千乌发用一根金簪挽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笑得张扬，拿着手里的鞭炮笑着说：

“你爹爹前两天都和我表白了，说了，此生非我不娶，他不娶我还娶谁！”

“再说了，这种事情早办早安心！虽然你爹爹年纪不小了，但还是那么好看，我不快点把你爹爹拐到我房里，回头就要被那个小妖精拐跑了！”

说完这句，顾若素忽然正了神色，说道：“何况，乱世之中，礼乐崩坏，命如草芥，有的人有了今日就没了明日，什么三书六礼，我实在是等不及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到什么时候，但至少……我希望我死的时候，我牌位上写的是谢汝卿之爱妻顾氏之墓这几个大字……”

“哈哈哈，顾顾你不要忽然这么煽情，不要指望我同情你，最多，待会儿我爹爹和我大哥哥回来的时候，若是不从，我和二哥哥三哥哥和四弟弟帮你把爹爹绑进去！”谢好答听完这段话，呆愣了一番，最后，笑着搂上了顾若素的肩膀说道。

“对吧，二哥三哥！”谢好答随即又冲着谢家三兄弟说道。

“啊，对对对！我们帮！”谢家三兄弟对视一眼，但还是笑着答应道。

爆竹之声响彻四周，光芒照亮了这个黑夜，烟土飞扬，红色的纸屑洒满了小院儿，顾若素高兴的看着这副场景。

待着远处依稀传来了牛车的老牛么么叫的声音。

顾若素才说道：“都先停停，我听到咱家那老黄牛的声音了！快快快，答答，帮我进去再补补妆，再帮我把红盖头盖上，你们三个小帅哥给我好好应付你们爹爹啊！”

谢好答一脸懵圈的被顾若素拉进了竹屋里头，一边跟着顾若素的步伐往里走，一边问道：

“我怎么都没听到老黄牛的声音啊，顾顾，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啦！我的耳朵什么都可以听错，就是你爹爹的声音，我绝对不可能听错的！”

“这倒是……你这个脑袋瓜子在我爹爹身上，确实好用……”

两个人儿的对话，一个字儿也不差的落入了谢家三兄弟的耳朵里，三兄弟对视一笑，并未觉得顾若素的做法有多不妥，反倒是觉得，在这乱世，顾若素与他爹爹若真能在一块了，互相有个慰藉，倒是个好事儿～

三兄弟的思绪刚想到此处，就在不远处看见了自家大哥谢好问架着老牛车带着谢汝卿正缓缓的朝家这边走。

三兄弟此刻纷纷咋舌，不得不承认，顾若素的耳朵确实很好用……

……

……

“爹爹！大哥！”

谢汝卿在远处本就发现自家屋子的不同寻常，但还是忍着疑问，帮着谢好问停稳了牛车，看着三个喜气洋洋的儿子，更是不禁皱了眉问道：

“你们三更半夜不睡觉，在做什么。”

谢家三兄弟不禁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但想到自己对顾若素拍着胸脯的保证，还是鼓足了勇气，最后……把自己家二哥谢好学给推了出去。

谢好学回头看了眼身后看天看地的两个兄弟儿，不禁咬了咬牙，随后，看着谢汝卿那带着审视的目光，说道：

“爹爹，这是……这是……我们几个人为你和顾家小姐准备的婚事儿……”

“胡闹！谁提的这个主意儿！如此不知分寸！”谢好学的话音未落，便听谢汝卿那暴怒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我与顾家小姐，未问过父母，未问过名纳过吉，没有递过任何聘礼，更没有在官府请过文书！哪里可以成亲！顾家小姐的声誉被你们置于何地！”

谢汝卿面色冷峻，语气不善，几乎要将谢家三兄弟给骂的无地自容，就在此时，原先在竹屋里头已经戴上盖头的顾若素不禁握紧了手，不顾谢好答的宽慰阻拦，掀开了盖头，直直冲到了竹屋之外。

竹屋的门框的一声被顾若素被打开，一袭红衣精心打扮过但眼中此刻却不知不觉噙了泪水的顾若素就这般映入了谢汝卿的眼中。

顾若素拾着裙子，小步跑到了谢汝卿的面前，几度张口，却说不出话，最后低下了头，懵声问道：

“你不是说了吗，你这辈子只娶我一个人的……”

谢汝卿尽量柔和着语气说道：

“是，我说了，我往后这余生，只娶你一人。”

“那既然这样了，那为什么你今日要这么生气，不愿意与我成婚？！”顾若素听到此话，不禁在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抬起头，眼含期待的看向谢汝卿。

谢汝卿皱了眉，说道：

“我说过娶你，但从来没有说过，会是今日……娶妻，应当要三书六礼，十里……”

顾若素未等谢汝卿说完，便打断道：“我不想要什么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这些东西日后都可以补给我的，我只想要今日嫁给你！”

“礼不可废……”谢汝卿紧皱起眉，语气生硬的说道。

“这个乱世，礼乐崩坏，皇帝在上，却不是还被诸侯架空了权利，诸侯争霸，藩镇割据，谁还管什么礼不可废！”

“而且，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喜酒喜糖，红绸缎，喜服！，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不能在我生辰这天娶我吗？！”顾若素不知为何，有些崩溃的说道。

“这个世道礼乐崩坏，但我们人，心中不可无礼法，自古以来，都是娶为妻，奔为妾，你追随我到这蛮荒之地，本就不对……今日你之举，更是不对，我为了你……今日你无论说出什么来，也绝对不会答应你的。”

“可是……你先前娶妻的时候，也只是买了彩缎喝了喜酒而已，也没有宴请四方好友……分明……分明是你根本不爱我，找理由哄我的！

何况……我心系于你，我想永远待在你身边……如果你今日不娶我，我的系……我会死的……”顾若素说道。

“这不一样……你会长命百岁的……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说，你想要什么吧，除了在今日娶你，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满足你。”谢汝卿叹了口气，伸手就想拉起顾若素的手。

顾若素却第一次不满的打掉了谢汝卿的手。

随即，顾若素的双眼之中噙满了泪水，眼泪哗啦啦的就往下流，然后，看着依旧不动于衷的谢汝卿，生气的就将自己头上的亲手绣出来的红色盖头扔到了地上，跑了出去……

谢好答立刻担心的追了出去，徒留几个大男人站在原地。

“你们都回屋去，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当没发生，不准说出去半个字，她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嘛，若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们的腿给打断。”顾若素一走，谢汝卿心中的担忧和怒气也在此刻迸发了出来。

碰！

谢家四个兄弟低着头听着自家父亲的屋门再次发出了碰碰的声响……

谢汝卿满脸疲惫的回到了屋内，却看自己原本只有一张竹床，一张书案，一个柜子的简陋房屋，此刻被点起了红烛盏盏，许多鲜红的囍字在烛火之下被被映得愈发鲜艳夺目。

而那张简单的竹榻也被挂满了大红色的轻盈罗帐，就连原先单薄的被子也被换成了大红色的喜被，被子上还洒满了喜庆的红枣和桂圆莲子等物，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谢汝卿，顾若素的心意。

谢汝卿看着眼前的情景叹了口气，随即，认命般的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把剪刀，就走出了屋子。

在谢好问等人不解的目光之下，取下了一盏红色的灯笼，朝着顾若素跑出的方向走去。

碧绿的江水在洁白的月色之下被照的波光粼粼，水中的鱼儿也在朦胧的月色之下肆意的畅游着，一袭红衣的顾若素就坐在江水岸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哭泣着，站在她身后的谢好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得是小心翼翼的拍打着顾若素的后背，偶尔，还替顾若素递上一块儿小手帕，替她擦拭脸上的眼泪……

“答答！你爹爹是一个大骗子！呜呜呜！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呜呜呜！前两天还给我表白，还给我写情书，叫我顾顾，叫我心肝宝贝！今天娶我都不愿意！哇哇哇！”

“可能……可能……是我们太着急了吧……我爹他一时半刻儿……接受不了……”

“呜呜呜……骗人！接受不了什么呜呜呜！要是别人可是免费捡一个像我这么漂亮的美娇娘！乐都还不急呢！就他不愿意！”顾若素瘪着嘴，一脸委屈的说道。

“这……倒是个事实，可这不是也证明我爹是一个正人君子嘛，不是那些什么凤凰男……愿意为了这些金钱俗物和美貌所折腰嘛……”

“好吧……你说得对……可是……我还是难过嘛……”顾若素虽然心中知道自己这样做确实会遭到谢汝卿的拒绝，但知道是一回事儿，实际上被拒绝了还是一回事儿……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爹爹跟我说喜欢，跟我告白，可我就是不安心……总觉得，若是我不现在就把生米煮成熟饭，迟早一天，你爹爹就要把我丢了！呜呜呜！”顾若素呜哇一声，又苦出了声！

“啊……这……我爹爹应该不会吧，毕竟……他和我娘，都是我娘抛弃他的……”

“可是……你娘是你爹爹主动娶的呀，我倒贴你爹爹，你爹爹今天都不愿意娶我！”

“我愿意娶你，但不是今天。”谢好答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谢汝卿的声音便从两个人的身后传了过来。

“爹？！你来啦！”谢好答惊讶的开口。

“嗯，你回去，我和顾家小姐有话说。”

“啊……好。”谢好答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此处，但最终还是不放心的藏在草丛里，观察着两个人，时刻准备的等他爹爹又把顾若素的心给伤了的时候，冲上去见义勇为！

“月色很美，但秋天风大，我送你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待了。”谢汝卿坐到了顾若素的身边，看着不断啜泣的顾若素，柔声说道。

“你不是拒绝我了吗，还出来找我，还说这些话来哄我干什么……”顾若素不满的从谢汝卿袖中掏出了手帕，给自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我没拒绝你，我是想娶你的，但我想风风光光的娶你，我不想委屈你……”

“可我不……”

“你不在意，可我在意，我从前觉得除了学问一事，凡事都可以将就，饭可以将就，衣服也可以将就，日子也可以将就，就连面对他人的欺辱也可以将就的忍过去……但唯有娶你一事，我不想将就。”

“为什么？”顾若素睁大了眼睛，问道。

“因为我心悦于你，我爱你，我不想我心爱的姑娘跟着我一起将就。

我的顾顾，我的心头肉，你值得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谢汝卿牵起顾若素的手，眼里充满了爱意和柔情看着顾若素认真的说道……

“可今日是我的生辰，我还是想与你成婚……”

“对不起，这我实在做不到，但这既然是你的生日愿望，我也会尽力满足你。”

“胡说八道，你都不愿意娶我了，怎么还能满足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u0000”

你说，你小时候，曾听过这样一句诗，说你最是向往夫妻结发之日，但，可惜，我们大雍向来没有这样的风俗，你说你想来是无法享受结发之情。

今日，我与你结发可好？”谢汝卿说着，就拿出了自己带出来的剪子，随即，剪下了自己的一缕黑发，递到了顾若素的手中。

顾若素此刻的眼中忽然闪起了亮光，然后娇气的说道：

“好，那我想要你帮我剪好不好？”

谢汝卿呆愣片刻，笑着就取下了顾若素头上的金簪，看着顾若素随之散落而下的三千青丝，轻轻用手指勾起一缕，小心翼翼的的用剪子剪下。

再将自己腰间的香囊摘下，将二人的秀发缠绕在一起，随即放入了香囊之内，递到了顾若素的手中，说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顾顾，你等着，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会真正的与你结发为夫妻，可好，再等等我？”谢汝卿满含期待但又小心翼翼的向顾若素确认道。

顾若素沉思了许久，最终，抬头说道：“好，我等你！你若不负我，我必生死相依！”

顾若素的话音刚落，谢汝卿便失控的将顾若素拉到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手，抬起了顾若素的下巴，用自己的朱唇封上了顾若素的樱桃小嘴……

在这月色之下，一对璧人，在这山水之间，忘乎所以，心中眼中，最终只剩下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