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晨打着鸡鸣又将黑夜带走,换来了白天。
顾若素那百花盛开喧闹繁华的和风堂此刻层层院门紧紧关闭,斜风细雨无情的吹打在院落之中,萧条冷清的很。
春天的娇花打了蔫般的开放在顾若素和谢汝卿的屋子窗棂之下,早已被染成嫩绿色的柳枝也因水打湿,而沉重的垂着,此刻一切的风景好像都与谢汝卿的心情相似,沉重而难以言喻。
独自一人守着“空房”的谢汝卿听到了窗外的雨打芭蕉声,便从沉醉的酒意中清醒,感受着身上的锦被清冷,看着屋内的香火已消,无端愁绪重又袭上心头。
“红糖,夫人人在哪里。”谢汝卿来不及顾忌连日来的春寒泠冽,便推开了屋门,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说道。
下一刻,红糖便打着一把茉莉花纹的白绿油纸伞,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出现,跑到了谢汝卿的面前,抬头看着谢汝卿脸上的乌青和眼底里的红血丝,红糖赶忙说道:
“主子,消息打听到了,夫人并没有被楚辞等人带走,是高坊主他昨夜来寻你,刚好碰到了翻墙的夫人,又刚好救了摔下高墙的夫人,于是,就把受到惊吓的夫人给带走了……一时忘记了,与大人您说,这都是高坊主今早派人传来的原话。”
“高启……他倒是“一时忘记”的刚好,夫人如何,罢了,也多问,高启那家伙好不容易把人哄出去,肯定是想方设法的哄她高兴。”
红糖低头不敢说话。
谢汝卿此刻心中虽然有些吃味,但却还是终于将那颗即将跳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了身子里,好在,好在,是去了高启那里,不是被旁的什么人带走了……还好,还好……
“我现下准备出个门,就先让夫人在高启那里在待一会吧。”
“这……要不,小的……先去把夫人给接回来?”红糖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不必,我这一去,估计又要等着天黑才能回来,虽然不过几个时辰,但一时便会瞬息万变。
倒也不放心,她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待在家里。
况且,眼下,除了我这处,满京都里,真的能全心全意护住且有能力护住夫人安危的,估摸着,也就高启一个人了。
你先不必去寻夫人,等我回来,我亲自去把夫人接回来。”
谢汝卿说了一大段,似乎在给红糖说不去接顾若素的原因,也好似在克服自己那即将忍受不住的爱意和思念之情……
谢汝卿独自走回了屋子,又独自为自己换上了一套紫色绸面的夕颜花的长衣,又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檀木同囍的锦盒,拿出了一直静静躺在里面的一根紫玉雕纹簪子,思索良久,最终戴在了头上。
临出门前,谢汝卿又从顾若素的首饰盒子里取走了一枚“茉莉花”样式的红宝石戒指,放在了怀中,便带着红糖,声势浩大的上了早已在门口准备许久的国公排面的车架,朝着楚辞所居住的驿馆的方向行去。
再说,此刻还悄然不知道谢汝卿即将大摇大摆而来的楚辞,正起了一个大早,在庭院之中,撑了一个雨棚,在雨棚之下,摆着张躺椅和一张小桌子,桌上放了许多可口的美酒和蔬果,身边还喊了两个花容月貌的女子,饶有趣味的躺在躺椅上,看着前面的几个武汉拿着小皮鞭,次哈哈的毫不客气的打着几个被绑在大槐树下不知多久,已经唇干口燥面如菜色的人。
“再用力些,咱们这些大人们呀,一向都是痛了才会长记性的,若是下手不用力,大人们涨不了记性,你们可得小心你们自己身上的皮肉了。”楚辞笑着用口衔过旁边一个姑娘手里的大葡萄,随即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听到此话的那几个彪形大汉,却并未将楚辞的话当成一句玩笑,反倒是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也顾不得这些被绑在树上之人的“高贵”身份,个个在手中蓄足了力,打得那些人下一刻便皮开肉绽,疼得嗷嗷直叫!
空气之中,原本只是微不可见的血腥之味,在片刻之后,立刻变成了无形的滚滚红浪,向在场的人们袭来。
楚辞与其身旁的两个姑娘闻到这样一股子的味道,未有一丝的不适,反倒是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但或许是场面越发的血腥,终究是让旁的人看不下去了,只看,从这驿馆之中,直直冲出来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怒气冲冲的跑到了楚辞的面前。
楚辞抬起头,俨然就是前些天,十分有勇气在郊外嘲讽楚辞的那名贵族男子,楚辞换了个姿势,又将一名蓝衣女子搂入怀中,也不起身,说道:
“小王爷,怎么了,大早晨的不睡觉,可是,被这些不懂事的吵醒了,不若我让人将他们的嘴堵上,小王爷你回去继续睡个回笼觉。”
被楚辞叫做小王爷的男子,闻言并未给楚辞面子,反倒是十分不悦的皱起了眉,颇为不满的说道:
“楚辞,你怎么回事,一大早上竟然就敢动用私刑,这些人可都是我们南蛮的股肱之臣,就算他们的品阶低于你。
但他们现在可都是和你我一样出使南蛮的使者!无贵贱之分!
你怎么敢在异国他乡背着我舅舅就动用私刑!
你信不信,我回头就向舅舅告你的状!”
楚辞闻言,这才勉强收敛了笑意,正了正神色,将两个姑娘从自己的身上叫了起来,说道:
“小王爷,你这是在为他们鸣不平?”
“哼,本王爷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实话实说就好,小王爷可还记得这些人所犯的过错。”
“这……”那小王爷一时梗住了话。
无故与大雍朝臣发生语言冲突,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们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胆子吵,没本事吵赢,丢脸。
还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就要跟人家打起来,要不是最后被出言阻止,更是丢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有损我们南蛮国威,你舅舅,也就是我们的国主陛下,可早就有过吩咐,若是有人给国家丢了人,随我怎么惩罚,绝无二话。”楚辞不紧不慢的说完这一大段话,随即,示意这位小王爷继续往下接。
“可我们罪不至死吧!楚国师,国主只是让你惩罚,没让你要了我们的命!你这是违背国主的命令!”原来被绑在树上的那些同为南蛮使团的官员们,忽然有一人,大声说道。
那小王爷听到这个官员的话,赶忙说道:“正是如此!我舅舅给了你统管全队的权利,可没有给你夺他们性命的权利!你这是违背我舅舅的本意!”
“借着我舅舅的话,排除异己,谋求私欲!你要记住,你就算贵为南蛮国师,但这南蛮,还是姓我们端木的!是我们端木家的天下!不是你的一言堂!”端木宏唯恐不能吓唬住楚辞,立刻义愤填膺的补充道。
楚辞闻言,面上的笑意更深,随手拿起黄金酒杯,喝了一口酒,站起来,走到端木宏的面前,说道:
“排除异己,小王爷实在是严重了,我楚某人没这么大的本事,我楚某人,不过是遵循国主的意思做事情罢了,这南蛮,可一直是姓端木的。”
那端木宏还想说些什么,便看楚辞说完这话后,便径直略过了他,走到了那群被吊起来打的那群人的面前,暂且示意了那几个彪形大汉停手。
“两年前,慧阳政变,庶人端木碁勾结慧阳巡抚,在国主出巡慧阳时,意图刺杀国主,登上大位,造成大皇子为救父身死,近十名亲卫殒命的结果,当时,国主出巡慧阳的消息一直只有内密院知道。
而白大人,当年正在内密院任职,只不过,在后来,清算内密院前的一个月,白大人正巧被调离了内密院,逃过了清算。
前些时日,已经查清,白大人收了端木庶人的金钱,透露了那日陛下的出行行程,死罪。”楚辞随机来到一名被吊起来的官员面前,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说完之后,直直捅入了那名白大人的胸腔之中。
鲜血飞溅到楚辞的衣服和脸上,原本伺候楚辞的两个姑娘,赶忙上前拿出了帕子,替楚辞擦拭着。
楚辞厌恶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啧了一声,便又走到了刚刚还十分有骨气说话的那个人面前,笑着说:
“此次天灾,溧阳千里掘堤,洪灾泛滥,百姓死伤无数。
经已经查明,乃是五年前所修建的溧阳堤坝,因贪污腐败,而采用了次等的建筑材料,才导致,溧阳此次暴雨连天所导致的水源泛滥,一口气,就弄垮了堤坝,造成了千里掘堤的局面。
让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来找大雍和谈。
上官大人,正是当年修建溧阳堤坝的督办官员,想来,此事与你脱不了干系。”
“臣是被冤枉的呀!国师你明查呀!老臣为南蛮效力多年,爱民如子,怎么可能做的出这种事情呢!”那楚辞口中的上官大人,顶着一口气,为自己辩解道。
楚辞笑得越发猖獗,说道:“上官大人好口才,好演技,若不是投身了官场,想来,也是能做个台柱子的,定然能红遍大江南北。
一月前,北督厂厂主井大人,在上官大人的老家,宜阳,你用其族兄名义所购买的一所宅子里,发现了足足二十万两的白银,我朝法律,贪污过五两者,一律死罪。
但显然,咱们上官大人可什么都不怕呀……北督厂的人办事仔细,还将你那宅子的地下也给搜了一遍,正搜出了带着南蛮官银私印的五十万两黄金,按官银上所刻的私印所追踪,正是五年前由户部转批给溧阳修建堤坝的官银。
上官大人,你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私吞官银,造成溧阳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死罪。”
说完,那上官大人便煞白了一张脸,准备求情,但一个字还未说出来,便被楚辞一把给抹了抹子,鲜血飞溅……缠绵可怖……
楚辞看着手里一口气杀了两个人,带着两个人血液的宝刀,难免觉得有一些的烦躁,觉着这些人可真是脏了他的刀……
楚辞接过美娇娘手中一条干净的罗帕,替自己的刀好好擦拭了一番以后,便一边将到塞回刀鞘之中,一边说道:
“继续打!不准停!打死了,都算我的!”
“你……”那小王爷端木宏显然是不知道这些官员所做的事情的,从楚辞的口中听到这些话以后,又看看那些人的反应,有什么还不明白呢,立刻羞红了脸,跑到楚辞的面前,准备道歉,但却始终开不了这个口。
楚辞看着这个“愚不可及”的王爷,内心一阵嘲讽,也不知道在刀尖上行走的端木家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养出了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孩子,要不是看在他的身份上,估摸着,早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小王爷,想说什么,若是说不出口,也不必说,我也不想听,小王爷,我只与你说一句话。”
端木宏疑惑的问道:“什么话?”
“此次出行,名单里本就没有你,是你自己非要求了国主,跟来的,既然跟来了,就好好听我的话,不要给我添乱,做好你的本分(花瓶)就是了。
我做什么,怎么做,你父母亲尚且还未敢在我面前直接诘问我,你,也就更不要仗着自己的身份,给我不懂装懂,指手画脚,若是坏了我的大事……谁也保不住你……”说到最后,楚辞小声地附在端木宏的耳边轻声说道。
端木宏忽然觉得身上一股子寒颤,自己印象之中那个一直靠着皇帝舅舅宠爱和几分小才智,作威作福的纨绔楚辞,此刻……好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在他的耳边低语……
“嘁,小王爷你也不要太害怕,你是皇亲国戚,我不过是你们端木家一条忠心的狗,只要主人不作死,狗……怎么会舍得咬主人呢~”楚辞看着被自己吓到了的端木宏,又自嘲的说道。
端木宏皱了皱眉,正想开口解释一下,自己虽然看他十分不顺眼,但却从来没有拿他当过狗的事情时,便看独孤败天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对楚辞行了礼说道:
“国师!外头大雍燕国公谢汝卿,大摇大摆的坐着马车,朝我们这边来了,现下……已经快到门口了!”
“哦~”楚辞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说道:
“没想到,我这师兄倒是来的快,走吧,独孤大人,去门口,随我好好迎接一下他。”楚辞作势就要向外走去,可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说道:
“把这些人先给我扔到后厨的缸里去,把盖记得给我拿大石头压着,留条缝呼吸就成,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省的丢人现眼,还有……这里,赶紧给我打扫干净……
若是,回头被看出来了问题,我可是要生气的哦~”
楚辞说出这话时,脸上带着笑,语气里也带着笑,但那其中暗含的杀气,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好似,已然直接走过了春寒,进入了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