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光王府到底是个好面子的大户人家，那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尽管后头在寿光王府好好地掀起了就似那日被春雨所洗去最终落入地下河的落叶和落花般，去了便无痕。

这件事情好似一页书，被轻巧的翻了过去，但翻过的页，终究会在主角儿的脑中留下痕迹，只是现在无人愿意计较罢了。

顾若素支起百花窗的一个角儿，便闻到了花香扑人，故而，尽管还未瞧到窗外的风景，便知天气暖和了。

或许是雨后初晴的缘故，待顾若素完全掀开了窗，那前些天有些过于炽热的太阳，今日洒在身上，竟是温暖的刚刚好，好似加了一件最适宜的春袄般属实。

抬头望去，便看到了多日因着雨天未见过的喜鹊儿和春燕儿哼着歌儿飞舞与不知何处来的三支纸鸢一块儿在青色的天空之下。

放纸鸢儿的人们似乎离顾若素并不遥远，那人们儿放着纸鸢儿的欢声笑语，恍惚之间，都还能听到。

顾若素越发觉得那欢声笑语近了，仔仔细细的在窗前的院子中望去，果真，在几株绿丝绦轻轻飞扬的柳叶之间，隐隐约约便看到了好几个可人儿的小女孩儿们正拿着纸鸢儿玩耍儿～

“奴婢还在想着，夫人这在寻些什么呢，竟连奴婢将您最爱吃的糕点儿放到了你的面前儿都没有察觉呢～原是在瞧几位孙小姐儿，孙小姐们个个都那么可人，难怪夫人您瞧得如此认真了～”碧云捧着糕点说道。

“那是自然，这几个小丫头们个个都继承了他们爹妈的美貌儿，性子养的也好，那些个富家小姐儿的坏脾气可是一个儿都没有儿～”顾若素颇为自豪的说道。

“是是是，咱们谢家的姑娘儿呀，哪哪都好，等着咱们谢家的姑娘儿们长大了及笄了，定然是百家求的～”碧云笑着说道。

碧云一话，不过打趣玩笑而已儿，但顾若素却不知为何，忽然十分敏感的问道：“她们这么快儿就要长大嫁人了嘛……明明还只是几个小孩儿呢……”

碧云瞧着顾若素那有些怅然若失但却又十分认真的神色，不禁有一些发愣，但还是想了想说道：

“夫人～咱们家的姑娘儿再金贵儿，在您这儿再宝贝儿，迟早也是好像大孙姑娘一样嫁人的呀……

说这，夫人您作为祖母，就算在不舍儿也该学着替几位姑娘儿们打算打算了……”

“啊……不着急吧……她们还未及笄呢……这等婚姻大事……等着她们及笄礼再说也不迟呀……”顾若素内心里头还是无法接受，这些花一般儿应还要在上学的小姑娘儿们，再过几年就要嫁人的事实，故而出声不满的说道。

碧云叹了口气，忽然正了神色说道：“夫人……你想，咱们家意思儿姑娘待过了生辰可就要十四岁了，十四岁的姑娘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早可以开始私底下想看人家了……

再过些年儿便要及笄，到时候定然就是要嫁人的了……

还有咱们家几位姑娘儿，可不比意思儿姑娘儿小到哪里去……”

“够了！别说了！”

碧云正残酷的揭露着这个事实儿，但说到此，便瞧见了顾若素那忽然黑下来的脸色儿，便立刻噤了声，随即说道：

“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夫人你……若是真的心疼几位姑娘儿，想多留一两年也不是不行的，毕竟，国公府儿的姑娘可从来都是不愁嫁的呢……”

顾若素看着碧云小心翼翼儿找补的模样，过了片刻，便发觉自己的过分儿……

碧云何错之有呢？碧云并没有错，碧云只不过是按照着这个时代的正常发展，与自己说道一二罢了，自己却到是莫名其妙的破防，生了气，还为难起了她……

想到此，顾若素立刻充满歉意的拉起了碧云的小手儿，态度诚恳，饱含歉意的说道

“碧云，对不住啊……是我不好……我不该朝你发脾气的……我只是实在有一些接受不了这些个还无忧无虑放纸鸢儿的小姑娘儿们……竟然在过些年，便要嫁作他人妇……甚至是她人母亲的事实……”

碧云惊讶于顾若素的道歉儿，但还是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儿，说道：

“没事的，夫人，你不必道歉，其实呀，这也是我自己揣摩你的心意揣摩错了，我想着，你竟然那么喜欢齐二公子，定然是生了几分别样的想法……

可倒是忘了，当年，大孙小姐儿要出嫁的时候，你扑在大孙小姐儿的怀里，愣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将大孙小姐儿的婚服都给哭湿的事情儿……”

顾若素本听到碧云的话，还十分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脑子里浮现出来的那都是原主顾若素当年在众子女的见证下……实在忍不住……扑到了自家宝贝儿大孙女儿的怀里哭的犹如一个即将失去了宝贝儿的妈妈般的事情……

可待顾若素又想了想，转念，便觉得碧云的话，好似有一些问题儿……可问题在哪里呢……嗯……对了！就在这里！

“我喜欢齐二公子，那是因为那可是我收的第一个干儿子，而且，这孩子苦的很，也好得很，自小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但却偏偏没有给长偏儿……反倒是性子沉稳，还一心考公…

嗯……

也就是说他一心儿都扑在了那些圣贤书上，好得很……我难免有一些偏爱的……

毕竟，谁不喜欢又好看又乖成绩还好的别人家儿的小孩儿啊～”

“可，这和我几个宝贝儿孙女儿们的嫁人有什么关系吗？难不成……难不成……你想歪了！你认为我想要把他变成自己的孙女婿儿？！”

顾若素说到此，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儿，十分惊讶的看着碧云，看着碧云”默认”的点头如捣蒜般的点了点头之后，顾若素顿时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说：

“啊！？咱们大雍会这么开放的嘛！？结拜了的人家儿，还差了一辈儿，可以再相见结姻缘的嘛！？”

“那自然，咱大雍虽然礼教森严，但到底还没有铭文律法说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干叔侄儿是不可以成婚的呢……”

“再说了，夫人，这齐二公子可是难得的好郎婿，除了齐二公子那家里或许有些糟乱，但其他的，整个京都儿可难寻到第二个齐二公子了呢……

所以……奴婢就以为……”碧云说到此，便不好意思的笑了几声。

“所以，你就认为，我对齐二公子感觉那么好儿，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将这齐二公子收成谢家孙女婿了？！”

“你个丫头呀，做我的贴身婢女，真是可惜了，你应当去写话本子的，我想呀，定然畅销得很，你也不想想，咱们谢家里头，与齐二公子年龄相仿的女娃娃们可就三个呢～”顾若素笑着戳了戳碧云的小脑袋瓜子，说道：

“意思、意华、意念三个女孩儿我都喜欢的很，可这齐二公子可就一个，若我真想招了齐二公子来当孙女婿，先不说，这三个小丫头儿还有她们的爹娘儿都是怎么想的，你就说说看，三个女娘家儿，如何配的了一个男子？

莫不是想让我们谢家三个姑娘去为妾？！我呸！有我在，就决不能够发生这种事情！”说完，顾若素的目光便投到了不远处儿还在肆意享受美好儿春光的姑娘儿们。

“夫人你思虑的可真周到……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确实是不大好做决定的……毕竟，咱们家儿的三位姑娘儿，除却国公府的孙女娘儿这一层身份外，各自的身份倒也不低……”碧云显然没有明白顾若素的“弦外之音”，但倒是掰着手指头，开始说道：

“咱们家意思姑娘儿可是咱们大爷的嫡出姑娘，咱们大爷乃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丞相家的嫡女儿，母亲家也是显赫的勋贵出身，哥姐也都还优秀，陪谁都是配的呢！

再说，咱们家意念儿姑娘，虽然母亲家世一般，二爷儿也没有入朝为官儿……可二爷儿门生遍布天下，乃是当世少有的杰出大儒儿～若是谁娶了咱们家意念儿小姐，往后，他的夫婿定然也是仕途通达的～”

“还有咱们意华小姐儿……虽然比之意思小姐和意念小姐儿是比不上的，但其父可是在京要员，前途不可限量，且其外祖家有的是人脉……想来，定然求娶的人，也是百家求的呢……只不过，要是配了齐二公子，想来是要遭些非议的……”

顾若素看着碧云如倒豆子般的说着这些话，心中难免有一些儿不是滋味……

可却又不想儿出言教训了碧云，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小陪着原主长大的侍女，她还真是狠不下心来打发。

“男子若是只全为了我家姑娘身后的那些好处儿而来求娶……我倒是真宁可儿不嫁这些小丫头给她们，女子在世，自然得要安身立命，满心眼里儿只有权势的儿郎，绝非良配儿……”

“你这些话也莫要再说了，被意华听见儿，该是要难过的了，她可是对你很好的，还背着我，给你也买了许多话本子呢。”

碧云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又想了想，自己那厚厚一大摞话本子，不自觉得就有几分愧疚涌上了心头……自己真是多嘴多舌，见识短浅……竟然说出了这些话……

希望意华孙小姐可别知道……她可是真的觉得自己说的不对了呢……

“好了，你也别自责了，我帮你去哄哄意华就好了，我这就去陪她！”

不待碧云在心中暗自愧疚忏悔完毕，顾若素忽然这样说道，待碧云回过头时，顾若素早已跑的没了影儿，只剩下了一扇还在吱呀呀发出声音的敞开的大门儿……

碧云向窗外看去，忽然瞧见了天空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悠游自在的五彩的巨型鸾鸟风筝，栩栩如生，夺人眼球儿……

碧云这一刻儿好似明白了自家夫人忽然狂奔出去的真正原因儿……

果不其然，当碧云气喘吁吁的跑到顾若素和谢家五个女娇娥所在的地方时，顾若素正在谢意思和谢意念的指导下，拿着放风筝用的纺车，松一下儿放一下儿的操纵着那只巨型彩色鸾鸟大风筝……

“哇！你们看！这只鸾鸟儿是不是要飞得很高啊！我怎么觉得，我再放下去，就能碰到云朵儿啦！”

“是呀是呀！祖母你放的好高呀！”

“嘻嘻嘻！是吧是吧！你们是上哪里买的这只大风筝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呢！”

“祖母，意华我也是第一次见呢！这都是意念妹妹儿的功劳，这是意念妹妹儿亲手画的图，和老师傅一块儿做的骨架，花了好多心力的呢！”意华笑着说道。

“哦！？没想到，意念你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呀！我看，你这手艺都可以和你哥哥比了，你们兄妹的手都巧的很，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你爹娘我记得可是没这天赋的……莫不是……这是负负得正了？！”顾若素颇为惊讶的看向了谢意念，谢意念在她眼中，一直是一个十分文静，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儿。

毕竟，谢意念儿在她院子里住的这两个小月儿，可是安分得很，日日都是跟着女师学习技艺或是跟着家里的姐妹们去上家塾，她这个做祖母的，常想带着她出门去玩耍儿，也都是被以各种理由给拒绝了的呢……

没想到，平常一声不响的……一有动静儿……就是这么的让人惊讶！

想来，她这个祖母还是不够尽责，竟然，对居住在自己院子里的小丫头儿……知之甚少……

惭愧呀惭愧～

“祖母过赞了，我只不过是想着祖母的生辰快到了，可意念我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礼物，所以才另辟蹊径，想了手工这一说。

这回，不过是做了个彩鸾风筝作为练手，本想着就拿出来给姐妹们把玩一番儿，没想到，还惊动了祖母……倒是让祖母你见笑了……”

顾若素立马摆了摆手说：“别别别，见什么笑啊！这做的多好啊！可一点儿都不比外头的那些大师傅们做的差呢！

你要是生辰准备送我这个，那我可得好好向所有人都炫耀一番！让他们都瞧瞧，我有多么好的一个心灵手巧的孝顺孙女儿！”

“祖母真是谬赞了，但既然祖母不嫌弃，意念我回头儿一定好好的做一个别出心裁的礼物送给祖母你，让祖母收一个好礼～”谢意念这般说道。

而其他的四个女娇娥听到此话，也立刻出声附和道，自己也定然会替顾若素准备一份儿独一无二十分长脸的礼物的！

哄的顾若素那是昏头转向，险些都找不着北了～

顾若素好不容易叫停了这些小姑娘们的蜜罐嘴，才笑容满面的说：

“你们这些小丫头呀，这小嘴就是甜，后日，咱们去道观时，路程遥远，你们可都得跟着我坐一辆车，不然，我可是要无聊的不得了～”

谢意念听到此话，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随即，就恢复了得体的微笑，站在谢意思旁边，看着谢意思拍着胸脯保证到：

“放心吧！祖母！有我在，我保证你肯定路上不会烦闷！定然是一路儿笑着到道观的！”

谢意思率先答应了顾若素的请求，其他几个孙女儿们自然也是跟着答应了下来，此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这一答应，打破了谢汝卿想要乘着远足的机会，独自和宝贝媳妇儿贴贴的计划，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最后……喜提跟着家里男娃娃们一样……日日天不亮就要开始上学堂的待遇……

当然，这些悲剧儿都是后头才会发生的，现下，所有人那都是快乐得很，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晴天和恰到好处的东风以及“忙趁东风放纸鸢”的快乐！

期间，她们还提到了这纸鸢的扇面还不够精致，便因此，又想到了正外出求学的二房长子，以及他已经许久未来过信的事情，言语之中，大家都对这一情况，产生了莫名的担忧，想着，是不是人病了……或是信被截获了……还是些别的什么……

但无论如何，在京都谢家这个大温室里生活的人们……始终也没有猜到……她们的哥哥／堂哥真正没有来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