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汝卿显然在这些小辈眼中并不算是一个慈悲的人,他们离去之迅速,犹如倾巢而出之鸦雀般迅速,几乎没有给谢汝卿再次出声询问他们的机会,顿时,原本人满为患的正堂,此刻除却下人之外,只剩下了顾若素和谢汝卿两个人。
谢汝卿今日的心情显然并不佳,他从进门开始就是紧紧抿着嘴唇,即使是面对顾若素时候,也是难得的带了几分愁容。
顾若素知晓谢汝卿此刻心情不佳的原因,无非就是谢好家的事情让他担忧,但她并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够安慰到他,故而,眼看着谢汝卿已然坐到了她的身侧,顾若素依然是没有开口说一些什么。
最终,顾若素思来想去了许久,才开口对谢汝卿说道:“没事的,老四是个忠厚老实的好孩子,定然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说完,顾若素便主动替谢汝卿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了谢汝卿的面前。
只看,谢汝卿接过茶杯之后,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就是太忠厚老实了,才会在这个时候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和那个南蛮皇族一块儿去御书轩,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他们。“
“那这件事情是不是闹得很大啊……”顾若素担忧的问道。
谢汝卿认命般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事情被都城所有百姓看在了眼里,定然是要查一个水落石出的,但那南蛮使团如今是群情激愤,个个都喊着要让越霄立刻严惩老四。”
“他们是看不出来老四是冤枉的吗?老四和他们无冤无仇的,哪里会杀人啊,不合理啊……”顾若素疑惑不解的问道。
“不合理又如何,这背后的真凶定然是处心积虑谋划过的。
死的是南蛮皇族,还是当今南蛮国君的亲侄儿,南蛮国君自己膝下子嗣稀少,长到现在的几个皇子皇女大都也是孱弱不堪……未来说不准,是要将这位侄儿过继给南蛮国君的……
这回跟着楚辞来我们大雍,也只是积累名声罢了,根本没什么实际的事情要他做的,却没想到,白白丢了性命,那些南蛮大臣就算个个都聪慧过人,但遇到这个事情,自然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拿个凶手,好回去交差,哪里还管不管得上是不是真凶……
这于他们而言,可并不要紧,大不了等真凶查出来以后,再杀一次就好了……”
说完,谢汝卿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其中,对于自己的儿子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好家毕竟是你的儿子,那些人说不准回头冷静了些,就不会如此咄咄逼人了,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了,楚辞到底是你师弟,你们二人的国约也商谈的差不多了,出了这事情,我猜,他也不会坐视不理的罢……”顾若素看着谢汝卿如今的神色,也理解了几分这事情的棘手,故而,颇为担忧的说道。
谢汝卿在顾若素担忧的目光下,最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背后之人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阻碍我们大雍和南蛮合约的达成,所以,回来之前,我就和楚辞商量好了对策,事情定然是不会按着那群人的想法去发展的。”
“既然,你和你师弟两个人既然都有了应对之策,那不是正说明了,这件事情并不是外界传闻的那样严重吗?
那你为什么回来的时候,还要愁眉苦脸的,戴着个面具,所有人都还能看出来你心情不佳……”顾若素听闻谢汝卿已然有了应对的方法,心中不自觉的替谢好家安心了几分,但看着谢汝卿依旧不虞的面色,疑惑地问道。
谢汝卿沉默半响,并没有直接回答顾若素的问题,而是起身从一旁的多宝阁上拿出了两樽金光璀璨的黄金盏,放到了顾若素的面前说道:“夫人可还记得这樽黄金盏……
这是当年我刚受封为燕国公的时候,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当时刚收到这樽盏时,你我二人皆被这豪横的手笔和这樽黄金盏精致的做工所惊艳不说,又因为这是官员们第一个送来的贺礼,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故而你我二人即使后来有人送了比黄金盏还要贵重的礼物,也依然对其念念不忘,十分喜欢……
我记得,甚至有一段时间,你我可以说是对这樽盏爱不释手,无论是喝酒还是喝茶甚至是喝水,几乎都要让人将这黄金盏拿来……”
“嗯……好像是记得有这样一段日子,可我记得,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把这两樽盏收起来了,让所有人都不要去碰它,我还以为是因为当时好安年幼,打了许多珍贵的东西,你怕被好安这小混世魔王给折腾没了,才让人收起来的呢……后来,我也就没向你问过这个事情了……今日……怎么忽然想着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了……”顾若素听到谢汝卿的话后,便在脑子里努力搜寻着关于这两樽黄金盏的相关事情,随即,缓缓地说道。
谢汝卿随后便点了点头,拿起了其中一樽黄金盏说道:“夫人记得就好。但……当时,我并不是因为这个东西的昂贵而将它收了起来……”
“那是为什么呀……”顾若素歪了歪脑袋问道。
“为什么……夫人,你可知这两樽黄金盏其实并不是黄金盏,不过是两樽鎏金制作技艺高超,足够以假乱真的假黄金盏罢了……”
“怎么可能……我记得当时那两樽黄金盏送来的时候,我和你都是仔细端详过它的色泽外表和重量的,应当是真金无误啊……况且,你是国公爷,谁敢送个假金来给你做贺礼啊……”
“国公爷又如何,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家道中落但运气好了些的人而已……要不是咱们家好安太娇气,竟然会对假金这种东西过敏,我们估计只能是被瞒在鼓里的。”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就是这样的意思罢了……”
“嗯……那送我们东西的那个人是挺缺德的……可……这与如今的局势有什么关系吗……”顾若素并没有领悟到谢汝卿的言下之意,但看着谢汝卿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也明白,其中自有道理,故而,为了领悟的其中的意思,顾若素只得厚着脸皮承认了自己的懵圈,并询问道。
谢汝卿并未因此此刻顾若素无法与他产生灵魂上的共鸣,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而变得苦恼,反倒是将桌上新鲜的瓜果向顾若素的方向推了推说:“我的意思是想要告诉你,南蛮使团给我们大雍的不断施压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这不过是一些来自于外部的干扰和力量,只要有所防备,终究造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最可怕的是……咱们大雍自己,如今就像这假的黄金盏一样,从外表上看过去,繁荣兴盛,团结统一,但实际上,就以我们的大雍朝堂来说,个个都是心怀鬼胎,败絮其中……
此次,无论是我和邓大人等人先后被许多官员弹劾,还是,好家被污蔑成为杀人凶手,又或者是最近朝堂上许多突如其来的反对议和声音,都只不过是旁的大雍人来算计我们这些大雍人罢了……”
“在我看来,一个东西,从外部击破是最不容易的,但……若是你从内部就开始坏了……那么……这个东西恐怕就离末日是不远了的……”
谢汝卿的一番话,总算是让顾若素明白了他心中的顾虑,顾若素无奈的叹了口气,颇为感慨谢汝卿如今的处境……
这分明不过是谢汝卿等人和南蛮的合作,触碰到了那些人的利益,从而为自己和家人招惹来了祸端……这不就是有些像当初一心为国的岳飞和当时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将国家利益抛之脑后的秦桧等人吗……
不过好在,谢汝卿并不是忠勇敦厚的岳飞,反倒是个聪慧有才的房玄龄,而大雍皇帝也不是当初的赵恒,反倒是有些像那一心想要开建太平盛世的李世民,贤臣和明君,自古都是没什么坏下场的……
“没事的,既然困难已经发生了,摆在我们眼前了,咱们面对就是了,这有什么的,不过就是斩草除根不让春风吹又生的事情罢了……我是十分相信你的,你能有今日,都是你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如今,最难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还有一些什么是好怕的呢……”
顾若素心头是这样想的,但却没有办法借用房玄龄和李世民的贤臣明君共创盛世的例子来劝慰他,可是看着谢汝卿失意的模样,难免有一些的心疼,只得是站起身,走到了谢汝卿的身旁,主动的抱住了谢汝卿,这般宽慰道。
“我都懂得……我都懂得……顾顾,我只是,有一些难过罢了……
但你放心,过了这一会儿……我依旧会是你眼里无所不能的谢汝卿,是旁人眼里那‘难以对付’的活阎王……
放心吧……放心吧……有办法的……有办法的……一切都是有办法的……我一定会好好地破了这个局,没有什么是可以难得过我的……”谢汝卿回抱住了顾若素,压低了声音,缓缓地说道……
‘我相信你的,一直相信你的,等回头越霄查出来了这个事情的真相……就是咱们洗清冤屈,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嗯……是啊,等越霄处理完了……就是我们洗刷冤屈,他们(身首异处)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谢汝卿说出此话时,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了当时自己在茶楼上亲眼目睹谢好家被带离御书轩时,被赶来的南蛮使者们围着殴打的场景,谢汝卿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为父亲,却是如此的失败……
他为了所谓的两国邦交,都没有办法直接保护自己的儿子免于屈辱,反倒是让自己的儿子因为他,而被旁人算计……
此刻的谢汝卿已经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之中,他没有办法直接出手做一些什么,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答应了他一定会找到事情真相的越霄身上……
谢汝卿不知道抱着顾若素诉说了自己多久的苦楚……只知道,当正午的太阳移动了位置,窗外的鸟儿归到了鸟巢,屋内的熏香耗到了尽头的时候,他终于整理了清楚自己的思绪,哄骗着顾若素放心之后,便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向门外走去……
谢汝卿推开了紧闭的屋门,水天一色一片清静凉爽气息扑面而来,骄阳似火,阳光明媚,各色的鲜花先后有序的开在了两侧的花圃之中,庭院中静悄悄的人们都在纳凉消夏,一副岁月静好之景。
谢汝卿缓缓抬起脚,踏上了庭院之中的青砖,一步一步……他毅然决然的向院外走去,只是,走到院门的那一刻儿,谢汝卿还是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屋内的顾若素。
顾若素依然坐在正堂之内,因着刚刚门户大开的原因,门帘高卷清风摇动着室内的蜡烛,竹影婆娑映照在顾若素身后的墙上就像一幅美丽的写竹图画。
顾若素发现了谢汝卿,她笑着向谢汝卿招了招手,张了张嘴,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无奈,顾若素的声音并不大,故而,谢汝卿并未听清顾若素到底说了一些什么,但谢汝卿依照着顾若素的口型,却还是精准无误的猜测出了顾若素对他说的那一句话:
“早点回来,我……我们一直会等你回家……”
谢汝卿最终笑着向顾若素告了别,最终,依依不舍的收回了他那柔情似水带着温度的目光,走到院外,关上了院门……
“主子,刚刚安排在京都府尹的一个官差送了信过来,说越大人不过半日,便已经有了思路,带着人马出城去了……可要,奴才暗中派人跟着……”在院外恭候谢汝卿许久的冰糖行礼小声问道。
“不必,这件事情,交给都城府尹就好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你去做,过来些……”
冰糖恭敬的凑近了谢汝卿,仔仔细细的听着谢汝卿的吩咐,听完之后,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且觉得此刻好似已然闻到了血腥之味……
“是,主子,小的这就去安排。”
“去吧,不必觉得残忍,每个人都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谢汝卿此刻隐藏在了树荫之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知道,当他冷冰冰的说出这句话时,让人犹如在夏日堕入了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