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褪尽浓墨花无色,春日暖阳如寒风,喊杀声,刀兵声,是哭或笑,痛与悲欢,天地已然不在阮红梅的眼耳口鼻。
婉儿!他又痛声喊出口,回答他的依旧是苍白的面庞,溢出鲜血的嘴角,空洞的眼神,还有婉儿胸间依旧往外冒着的殷红。
直到南山放鹤狂笑着从城中飞出,一掌劈到阮红梅后背,阮红梅吐出满口鲜血,身子被劈飞时,依旧抱着婉儿的尸体发愣无神,撞到墙壁而落。
“老夫布下的棋子,从来没有任何一步是废棋,这天下,满江大湖大海尽在老夫股掌之间,凭尔等几条小鱼小虾,也妄想兴涛作浪!”
南山放鹤一掌劈飞阮红梅,对着正在激战中的苏逐浪和脱脱二人狂笑不止。
阮红梅被劈到墙角落地时,脖子间那块玉佩也被震碎成两半,散落在阮红梅身前,一看到这玉佩,阮红梅的眼睛恢复了色彩。
雪隐神功,对,雪隐神功一定可以救婉儿!
阮红梅的世界又有了山山水水,又看到了无边黑暗尽头的一缕曙光,运转全身功力,将全身功力灌注于掌,手掌贴在婉儿后背,发了疯似的,将自己所有的内功传输到婉儿体内。
谁料,物极必反,他这一番狂灌猛输,反而让本就垂死的婉儿变得气若游丝。
叮叮当,铃儿响叮当,一匹老驴慢慢悠悠地从城门踱来,所过之处兵甲齐退,驴背上两个人,正是姑苏三客的老驴和刘一手。
只见酒葫芦翻飞如锤,砸飞一个个元兵,来到阮红梅身边停下。
老驴翻身跳下驴背,伸手一把制止正在传输内力的阮红梅,将手中葫芦的嘴封打开,朝婉儿口中小心翼翼的灌了一口葫芦酒,这才舒出一口气来。
“小子,你这样做只会适合其反,你且去助你父亲一臂之力,此处有我,此能保住此女性命。”刘一手也下了驴背,一边说着,手中一边打着古怪结印,手指翻动,朝婉儿身上快速点去九指,封住婉儿心脉。
阮红梅知道刘一手医术高明,自己即使在此也无济于事,另外,父亲那边此刻身陷围攻。
犹豫一下,将怀中婉儿交给老驴,提起墨麟宝剑,飞身而起。
此刻蒙城内,洪军虽然英勇,奈何元兵人数太多,已被杀得只剩三三两两残兵,古啸京和明月几人已被元兵团团围住。
眼看就要被乱刀加身,突然地面颤动,嗞嗞声响刺耳,令人不寒而栗。
一条身粗过柱的蛟蛇冲破城门,蛇形如风,所过之处风卷残云,蛇尾一摔,元兵排山倒海,大蛇瞪起灯笼般的双眼,吐出红绸信子,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一个个元兵,正是那条水底救过阮红梅的凛蛟。
元兵被凛蛟杀得瑟瑟发抖,败退节节,木华靖见此,扭转雷武大炮炮头对准凛蛟,点燃火线。
嘭!雷武大炮轰在凛蛟身上,炸飞块块鳞片,凛蛟身上被炸的地方瞬间血肉模糊,却没有伤到凛蛟性命,反而惹怒了凛蛟。
仰头长啸,撕声竟如龙吟,扭动身躯如风,直向三架雷武大炮旁的木华靖冲来。
“哈哈哈,暴元无道,人神共诛!”
正在激斗的苏逐浪也已看见凛蛟,狂笑出口,此刻,南山放鹤已围了上来,还好,阮红梅也已赶到。
城头,阮梅红已飞身坐在城墙上,怀抱琵琶眸凝霜,指翻飞花,弦抖乾坤。
当啷啷,一曲荆轲刺秦壮士赋!
苍天何曾悲世人,尽作绉狗,皆为鱼虾,人的命运,握在人的手中,不作鱼虾钓鱼虾!
这一战,同仇敌忾,背水三千里,视死忽如归,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琵琶声抖作密雨秋霜,剑影刀光浴血嘶吼中,古啸京和葛鹰同时惨笑一声,两人的右臂被元兵的弯刀一刀砍断。
“便让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鞑子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清秋曲!”城头上的阮梅红怒吼一声,抖指速度如疾风,琵琶声声皆似连珠箭矢,射到元军中去。
阮梅红朱唇启开,喉嗓如莺,时而天籁靡靡,如裙舞,如扇抚。时而杀机潇肃,如秋霜,如冬棱。
城中近处元兵瞬间纷纷抱头倒地,哀嚎不止,七窍流血而死。
“放箭,射死她!”
木华靖一边躲闪凛蛟攻击,一边挥手下令。
弓弯月弦,箭矢齐飞,箭雨射向城头的阮梅红,阮梅红临危不乱,眼定似山沉,指拨如浪,琵琶声似惊涛拍岸涌洪波,震落一支支迎面射来的箭矢。
突然,咔擦一声,琵琶银弦断裂,声音戛然而止,阮梅红心头哀叹一声,琵琶舞作铁板,足踏墙头纵身展臂,人在空中红衣飘飘,突又身旋如风,在日光下似一道彩虹拂过,落在苏逐浪和阮红梅身旁。
一家三口同仇敌忾,联手共击南山放鹤和脱脱二人,阮红梅本来内功深厚,独自拼杀南山放鹤不在话下,奈何方才因为婉儿一事,硬生生地受了南山放鹤重掌,又胡乱给婉儿传输内力,体内肺腑已有损伤,内功大打折扣,导致如今这般,三人对上两人僵持不下的局面。
“木华靖快将雷武大炮全推出来,南山放鹤,你还等什么,快将你的人马叫来!”激斗中的脱脱弯腰险险地避过苏逐浪刺吼一剑,怒声大喊出口。
被凛蛟追得抱头鼠窜的木华靖听令拉过身旁一名元兵,就手往凛蛟一抛,趁这一空挡,遁进城主府,不一会儿带人推出了无架雷武大炮,调动炮口对准古啸京等人,点燃一支冲天烟索,“咻”的一声,烟索冲天砰砰两声炸开绚丽的烟火。
与此同时,南山放鹤合指贴嘴吹一响哨,瞬间,空中如乌云密布,却是密密麻麻的茹肉雪鹰。
城门外脚步声、马蹄声和盔甲抖动声混成一片,唰唰似暴雨。
而此刻,南门的白莲教众已俏俏退去,城东攻城的那些黑衣人也已被屠杀得只剩百来人。
蒙城,已成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