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03章 与谢据告别(1 / 1)悟空嚼糖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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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勒勒……

刺……

随木屑从木料上细碎剥离,三层鬼工木球的图案开始逐一显现。

今日是国考第十一天。

“呼。”王葛得不时吹走木屑才能准确凝视,令目力与接下来的凿力协调到极致。长期久盯后,毫厘之距都在视线中放大了。并非所有的图案都寻求精细,还有朴拙的,她要做到的是让每个图案返璞归真,赋予它们灵气。

因时间关系,三层套球唯外球结合透突、隐起、起突三种凿刻法,展现二十九种木器图案。

中层球与内球只结合透突、隐起凿刻法。中球展现十九种木器图案;内球展现九种。

图案的木器种类当然要包含草制器、竹制器。

五十七个图案无重复!

它们有生活中最常用的草绳网、草鞋、草席,有箧笥、竹筐、竹扇,有木制的桔槔,有各样农具,有舟楫,有兵械……她的灵感来自葛师教的《系辞》。

作结绳而为网罟,斫木为耜,揉木为耒,刳木为舟,剡木为楫,重门击柝,断木为杵,弦木为弧,剡木为矢……

书中记载上古圣贤观宇宙星河,而后结合山川水土之利,因地制宜造物利民。这些记载,不正跟她进入急训营时听孟女吏讲的……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而相得益彰么?

鬼工球本身就是如此,在小小的物件上,不止铺展着匠人的巧琢技能,还陈述出匠人性格与匠道的追寻。

从技能讲,王葛已超越了王南行。

从匠道上,她追寻的是大巧,王南行追寻的是精巧,没有对错之分,只有道路分歧。王葛想,或许这就是她几次梦里,总感觉与王南行割裂的原因吧。

腊月二十,国考的第二十天。

桓真从望楼上看到数骑人马径直而来,当先者是谢据,头戴兔皮毡帽,厚实的蓝色寒衣外披着白氅。氅摆绣有粟黑相间的雀羽,此绣使雪泥溅在上面不显脏污。

望楼之梯结有冰,谢据爬上来时得靠奴仆扶着。他和桓真没见过面,上来后相互揖一礼,桓真再往边上站站,两人就这么各挨一边。

快把值守在此的亭吏烦死了。这帮纨绔不回家过年,都跑来望楼挤什么?来来回回挡着他,还不敢训!

次日,谢据再来。

又次日……

腊月二十九。

王葛交上考核品,提前一天离场。护卫一直在考场之内等候,原来的沈护卫调至柀亭为亭吏了,现在的十一人全是葛师挑选的积射兵。

客女高月往望楼这边跑,桓真早看到了,哪等对方送信,他奔下楼梯向考场跑。

王葛脚步加快,二人相距越来越近,她出来院门,桓真的笑容像雪野中的炭火,融化着她此生俱来的孤独感。

“阿……”

“葛阿姊!”谢据着急的唤声抢到桓真前面,哎呀,寒衣太厚了,真是的,氅还缠腿,害他一点都不好看了,早知道不披它。“葛阿姊。我们有多久未见了?”

王葛迎到桓真身边:“他是我同门谢据。”

“三个月了。”她被谢据歪了的毡帽逗笑。三个月前,阿荇几个同门与南山小学的谢据、卞恣相约到野山游历,在秩干匠肆住了两日。

这孩子十岁了,她和他之间的友情早不能像从前,连通信也不再合适。毡帽是去年托阿荇送给谢据的,当时言此帽是大母缝制,谢据明白,其实是王葛缝的。

“阿据,他就是桓真。”

“见过桓兄长。我兄长名奕,提到过桓兄长。葛阿姊,我是来告别的,年后我要外出游历。”他示意身后的奴仆将漆盒捧前,认真而诉:“这里面是我在闲时用树皮制的纸。自己制纸方知耗时,与学术相比,我发现慕学者最需的,其实是有字之纸,是书籍。嘻,所以我的志向改了,我要在所到之处,把夫子教给我的文章,传播给更多人知道。”

谢据这一别,再见时恐怕都难认出了。

王葛与桓真上马,缓骑于道。

“考得怎样?”

她舒口气:“还好。”大匠师级别的考生,谁也不敢说比别人强,不出错、不浮躁返工就可以了,剩下的只能等将作监评判。

“王恬回山阴了,这些天我和他见过几次面,他说刘清有可能考进预卒营。估计阿恬得再等一年。”

王葛知道桓真在没话找话,她笑着鼓励他:“说说你吧。我只想听你的事。”

桓真心口涌上热火,灼的他眼神晶莹亮泽。“阿葛,我觉得我生来就该在争斗中、在刀光中生活,不,是抢夺!阿葛,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对不对?在兵营里,强就是强!弱就是弱!任何手段和流言都会被强者击垮。但一定要做到最强才行!”

王葛:“我理解。我们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最好,如果懈怠,最辜负的是我们自己。”

“是!不过有时候人是察觉不到自己懈怠的。几年前我就如此,我以为自己足够刻苦,直到发现一葛藤顺岩而上,她那时攀登的高点,竟是我平时未瞧进眼里的。我钦佩她如此坚韧、专注、不卑不亢。倘若我跟她相换……”没有这种倘若,他不敢妄言。

王葛能猜到他未尽之意,回想从前,她感慨:“多少人仍旧如此,活一天算一天。”

“所以我要知道这世间到底有多苦,只有踩进辛苦里,才知如何摆脱辛苦,然后助世间摆脱辛苦。”

后面的护卫们不时交换眼色,桓公子千里迢迢来找王主吏,怎么不诉情意,句句跟交流武术似的?不过怪稀罕啊,王主吏也有活泼时候,不再过分沉稳像个小老妪。

山阴城外的岔道口,一处通往西北方向的洛阳,一处通往踱衣县。

并行的马蹄印该分离了。

“阿葛,路上慢行。往后年年岁岁,我们一起守。”

王葛微笑点头:“我看着郎君走。”

桓真心里暖烘烘的,摇下头,示意她上马先行。

无风无雪,此刻他为可以目送她很远而开怀。他情不自禁吟诵:“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踏踏踏……踏、踏……

白容有灵,刚疾奔起,就感受到王葛的踟蹰而调头,一起望向那容貌尚有青涩,情感浓烈且纯真的黑衣少年。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原本的末句“与子偕臧”被他仍引用前段末句。

王葛绽放笑容,她给不了这个岁数的他爱情,不全是因为林下,还因为自己的年纪。但她一定会给桓真最真挚的亲情和爱护!她向他挥手再次告别,而后扯缰,奔向归家之路。

寒风起,贯穿两途,如岁月之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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