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井底下,那条绿幽幽的狭窄矿道里,三四百人,幽魂一样来来往往。
都是凡人,瘦骨嶙峋,没有生气。
人分两路。
一路人推着空车前进,去往矿道深处。
一路人推着装满废石料的车,由矿道深处,折返向连通上下的矿井。
两路人马交错而过,彼此无言,甚至都没有相互看一眼,就像是完全陌生的人。
叶清风仍旧藏身在木车底下,随着那辆空木车,在凹凸不平的矿道里,往深处而去。
矿道深处,传出“毕毕剥剥”的挖凿声音。
一声接着一声,单调,乏味,完全没有生气。
叶清风偷偷放出神识,将神识控制在两米范围,一路打量这阴森矿道。
矿道冷冰冰的,到处都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痕迹,地面上,还有一些人力剥落下来的散碎石皮。
越往深处,这矿道里的气味就越难闻,让人头晕恶心。
叶清风屏住了呼吸,并没受那浊气影响。
而那个推着她的中年男人,却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歪倒在矿道岩壁上,差点就栽倒在地。
“啪!”
一条鞭子抽了过来,没抽到任何人,只抽到了石壁上,却仍旧抽得几个采源人,浑身一个激灵。
中年男人双臂稳住空车,赶紧站了起来,强忍着眩晕,匆忙推着空车前进。
叶清风抿了抿唇,打量着矿道里的这一幕幕,原来地狱不一定在传闻中的冥界,人世间,同样也有地狱。
“叮!”
“当!”
“哐!”
开凿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明了,一块块石皮,不停从坚硬的石壁上剥落。
有两个身体还算健壮的人,挥着大铲子,将那些剥落石皮,一铲一铲,装入中年男人的空车之内。
“废物,装晕躲清闲,再给他多来两铲!”拿鞭子的人怒斥。
挥铲子的不敢违逆,赶紧又添了两大铲。
虚弱的中年男人不敢多言,低头咬紧了牙关,吃力推动装满石皮的木车,原地转了一个弯,闷头加入折返向矿井的那路人马里。
折返的那边石壁上,有几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是一条主路上,多出的分支。
那几个洞口,开采出来过源。
虽然开采出来的源,很少,也并不十分纯净,但对于这处贫瘠的矿区而言,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收获。
叶清风先用神识探了探黑黝黝的洞口,瞅准时机,像只耗子一样,溜了进去。
由于她溜进去的速度太快,中年男人的石车还没走远,再加上这片地儿昏暗,所以手急眼快的叶清风,还趁机摸走了石车内的几大块石皮。
几大块石皮一被抱走,推车的中年男人顿时感觉轻松不少,他眼中又飞快升起一点笑意,但又很快暗淡下去,变得面无表情。
矿道里,来来往往,都是闷头推车的人,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叶清风抱着腿,屏住呼吸,缩在那小小的洞口内。
她并不着急离去。
因为灭杀四名姬家弟子一事,可大可小,她特意挑了一个矿道避难,当然得尽量多避几日,等待风波过去。
就这样在黑暗里,蜷缩了三天。
每一天,每个时辰,都是“毕毕剥剥”的开凿声入耳。
第四天早上,应该是早上,那“毕毕剥剥”的声音,突然就是一顿。
“啊!”有人扔掉镐头,失声惊叫,“有……有妖孽!”
叫声在阴冷的矿道回响,听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关乎性命一事,一众采源人,丢下手里石车,不顾一切地往矿井出口奔去。
“妖孽?妖孽!妖孽你个屁啊!”
有个拿鞭子的姬家修士,大骂一声:
“没见识的玩意儿!不就是太古生物的一颗脑袋,埋在地底下成了化石,有什么值得呼天抢地!”
“回去!都回去!”
矿井上,有修士挥着鞭子乱抽,还用一块巨石,封死了矿井出口,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
“一天天的,听风就是雨,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哪里有那么多妖孽妖邪!就我们这片鸟不拉屎的小矿区,有妖邪也不会出现在儿!
分到这片矿区,是你们走运!
别想着爬出来,别给老子偷懒!要是今天还挖出半两源,仔细着你们的皮!”
矿井底下那群急于逃生的采源人,抬着头,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出口被封,又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他们当初生长在南域,修真界的仙人,用十块金币,招他们去远方挖矿十年。
十年十块金币!
对他们大部分人而言,简直是天降横财,做梦都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好事发生!
果然是修真界的仙人,出手就是大手笔。
然而当他们领了金币,来到这荒凉北域,日复一日在井下麻木劳作时,才知道那十块金币,竟是要买他们的命!
每一年来北域挖矿的人,何其多,但不是活活累死,就是遭遇各种妖邪之事惨死。
有命拿钱,却没命消受,何苦来哉,只怪他们被金币蒙了眼,太过贪心。
“叮!
“当!”
“哐!”
开凿的声音,又逐渐在矿道里响起。
一声接着一声,单调,乏味,没有生气。
“啊!”
尖叫声再度响起。
只是这次尖叫声很短促,那尖叫声才出口,就好像被生生掐断在嘴里。
“咚!”
一个负责开凿之人,仰面倒地,眼睛瞪大,面色灰败,只抽搐了一下,吐出白沫,便没有了呼吸。
一小团灰色雾气,从新开凿的那处石壁上,无声蔓延开来。
很多人甚至根本没察觉到那片灰色雾气,只知道有妖邪出没,无声无息,要了人命。
“死人啦!死人啦!”
矿道内惊吼出声。
又有几个、几十个人,接连倒地,口吐白沫,只瞪眼抽搐一下,便不省人事。
“啊!妖邪!妖邪来啦!”
无边恐怖蔓延。
每个人都头皮发麻,满身冷汗。
凌乱仓皇的脚步,不停从叶清风眼前经过,采源人,包括那几个拿鞭子的姬家修士,都疯狂往出口跑去。
中年男人脚步虚浮,被一大群人裹挟着,惊恐往外跑,还被挤攘倒地,成了那些逃亡人的垫脚石。